丁向华见得众人群情激愤,大受感染,思及赵泰欺辱儿女之仇,遂把心一横,上前拱手对沈在等人说道:“请诸位英雄入内议事,共商大计!”
沈在见丁向华也决心支持讨伐赵泰,大喜,抱拳回礼后携甘乘羽同松平长十郎、潘兆龙及数个乡民头脑走进大厅,其余人群则在门外候着。进了大厅,潘兆龙从怀里掏出一张暗黄色的地图摊开在八仙桌上,指点着向围观的众人说道:“赵泰老巢建在据白沙镇十里外的荆棘山半腰,颇为险要,易守难攻。这伙恶贼依山朝海筑城,用的是坚固的岛礁黑石,十分坚固,唤作‘黑鸦堡’。荆棘山虽不高,却颇为绵长,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唯有朝海东面有了一段约半里,长约三里的平地。赵泰便是在这平地上建寨立账拱卫黑鸦堡,安置众爪牙。平日里赵泰按行军打仗之法,在这平地上训饬贼众,声势颇大。据潘某估计,赵泰如今手下贼众不下四千人,刀甲弓矛一应俱全。”
沈在与松平长十郎凝神看着地图,听潘兆龙这么一说,心里皆大为惊骇,均想道:“难怪朝廷官军不敢兴师问罪,这险要地势便是来了千军万马也是枉然!我等此番凶多吉少矣!”
松平长十郎本是日本足利尊氏室町幕府高级官僚,在国内也实刀实枪打过两场仗,这时只见他紧缩眉头盯着地图看了一会,指着一处向潘兆龙问道:“这块平地的东端接海处,地势如何?”
潘兆龙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回答道:“是高达数丈的悬崖,下边海水汹涌。若在平常,人掉下去尚有几分生机,但若是战时身着甲胄的士兵被成群驱赶落海,多半是有死无生。”
沈在苦笑道:“如此说来,我等当真是背水一战了啊。”潘兆龙正色回道:“的确如此。”厅内众人此时个个脸色凝重,陷入了沉默。
沈在看着地图说道:“赵泰这狗贼作恶多端,大伙对其恨之入骨,若他敢出来应战,我却也不惧他!就怕他龟缩在堡垒里做缩头乌龟。”丁向华闻言微微一笑道:“这赵泰必定会出堡应战。这厮不仅无比自大,也十分自负。”潘兆龙也点头道:“没错。这狗贼自立为王,二十年来没人敢去招惹,早已目中无人。这次咱兴师讨伐,赵泰必是恼怒非常,倒不用担心他不敢出来应战。”沈在喜道:“如此正合我意!此战事关白沙镇百姓的生死存亡,我等须全力以赴,通力配合。潘兄,请你将兵库所有武器取出分发诸人,整饬武备!”潘兆龙拱手领命而去。
沈在又对那几位乡民代表说道:“请几位大哥清点门外伐暴义士人数,按亲属或街坊村落分队,每队五十人,选出伍长。”那几人也拱手领命而出。
沈在转身向丁向华拱手道:“晚辈斗胆恳请前辈令府上准备饭食犒劳义军,待修整完毕,明日日出进军讨伐黑罗刹赵泰!”丁向华还礼朗声道:“老夫这就去准备!”说着转身走入后堂。
松平长十郎自幼熟读兵书,也带兵打过仗,本事自是不小,本来他颇为担心沈在年轻不懂兵事,正琢磨着如何相助,现在见沈在指挥调度颇有章法,心里放心了不少。见大厅只剩下他和沈在夫妇三人,便微笑道:“沈兄弟有何吩咐?”沈在伸手握紧松平长十郎左肩,笑道:“松平兄说笑了。小弟有一重任拜托松平兄,这一战成败就靠松平兄了!”
黑鸦堡内,石壁上每隔一丈开外便烧着松脂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堡垒殿内高高的石阶上两队捉刀甲士八字排开,石阶最上首居中的虎皮石椅上坐着一庞然大汉。只见这大汉年约四十出头,身披狐裘大衣,碧眼勾鼻,黄褐色的长发有些卷曲,有很明显的色目人样貌特征。色目人一般较汉人壮硕,但像这大汉身躯庞大的色目人却也是凤毛麟角。
大汉脚下的石阶两边坐着四个样貌独特的人,显然是他最得力的手下:据左首位置坐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鹰眼汉子,只见他满脸的拉渣胡,一长一短的倭刀插在腰间,显然是个日本浪人;一穿着甚是裸露的高大年轻女子坐在鹰眼浪人身侧,也是阔唇高鼻,显然也是色目人种;而右首的两个中年汉子则极为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对孪生兄弟,从他们脑后长长的发辫可以判断出他们是女真人。
“船王真是扫兴之极!明明有约在先,四个月内为我家大王购置五百条火铳。如今期限已过却空手而来,满嘴的搪塞之词,莫不是在戏弄我等?”台陛最下边一身穿道袍的鼠须灰髯道士用手中的浮尘指着站在大殿里面的三人不满地说道。那三人居中者赫然是“东海船王”魏金。
只见魏金圆圆的胖脸一笑,恭敬地回道:“乔军师哪的话,魏某怎敢戏弄黑鸦堡的各位英雄。实在是南方的那些洋人挟技居奇,不肯出售火铳。为表歉意,魏某愿意奉还十倍定金,还请赵大王恕罪!”
坐在虎皮石椅上的庞然大汉正是“漠北黑罗刹”赵泰。只见他右手摸着大脸上的浓密的黑须,左手硕大的手指摩挲着宝石戒指,看着魏金冷冷地说道:“你既已收了本王定金,哪里还有还回来的道理?老魏,本王看在和你合作多年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两个月内将五百支火铳送来!否则这东北的人参皮毛生意你也别想做了。”
原来这些年来,魏金这伙海盗自然是没少抢劫东南海来往船只,但最主要的营生还是靠从辽东的边境地带沧浪岛上的白沙镇收购人参、灵芝和皮毛转运至南洋诸国贩卖获利。魏金虽然拥有庞大的船队称霸东海,但是毕竟人数不多,离开了大海势力远不及赵泰。而在沧浪岛称王称霸的赵泰每年从魏金手里勒索两万两白银的份子钱,魏金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如数照给,但心里早已怨恨得紧。四个月前,赵泰给了魏金一千两白银,强令魏金为其向居住在澳门的葡萄牙人购买五百支火绳枪。魏金见定金只有区区一千两远远不足以支付购枪费用,知道赵泰又在强取豪夺,心里大怒却不敢发作,只好答应。不想,葡萄牙人不明魏金所购火绳枪用在何处,担心威胁自身在澳门的治理权,坚决不肯卖,这才有了前面的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