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丁向华与沈在夫妇说的是机密事,却见管家竟然不招自来嘴里还胡言乱语,不由得怒道:“放肆!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这老奴才竟敢径自闯了进来还满嘴大呼小叫!”管家吓得缩头噤声,不敢再说一句话。
丁向华气头一过,想想这管家在丁府做了四十余年,向来中规中矩,这书房不招是不敢来的,这次竟然这般莽撞,想必是有急事。思忖到这,便温声道:“罢了罢了——出什么事了?”
管家如遇大赦,忙回道:“回老爷,那尹老三见沈大侠不肯出面,竟自个带着本地的三十几个猎户趁赵泰外出打猎时伏击他!结果——结果被赵泰爪牙打成重伤,现在被生还的两个猎户抬了回来,这会人正在咱家大门口,眼瞅着就活不成了!”
沈在夫妇和丁向华闻言大惊,忙起身往大门赶去。走出了大门,门外早已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围了一群人。沈在快步上前,只见尹老三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见到他过来立即张大眼睛,嘴唇一张一翁似有话说。沈在忙蹲下身子,撩开他的血衣一开,只见胸口一个大血洞,大罗神仙也救不活了。
沈在握住尹老三拼力上扬的右手,悲声道:“对不起,尹三哥。”
尹老三张张嘴,话没出口鲜血却溢了出来,沿着嘴角一直流到地上:“沈......沈大侠,救,救救......我们......”话语间,泪也滚滚而出,满脸血泪的惨状让围观众人不住抹泪。
沈在满腔悲愤,看着两个跪在尹老三身旁满脸血污的汉子轻喝道:“怎么回事?!”
那两汉子身上显然也多处受伤,到处血迹斑斑,只不过并不致命而已。只听左首的汉子抹泪回道:“尹三哥见沈大侠没答应我们,就说‘赵泰那狗贼要是知道咱今日请沈大侠对付他,只怕以后没咱好日子过。难得现今大伙心齐,咱不如自己一鼓作气除了黑罗刹这恶霸’。于是咱三十七人就商量好等赵泰打猎时伏击他。不想赵泰身边的爪牙功夫了得,咱打他们不过,当场就被打死了二十几人,其余的兄弟都被抓走了。赵泰命我们二人将尹三哥抬回来,说是要让白沙镇的人看看忤逆他的人是什么下场。”
沈在听得怒火中烧,以拳击地道:“赵泰这狗贼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我沈在与他誓不两立!”说罢低头看着尹老三道:“尹三哥,我沈在答应你,定教那黑罗刹赵泰血债血还,为白沙镇众乡亲们主持公道!”尹老三垂死之际听到沈在这话,面露喜色两眼发光,却再说不出话来,顷臾间脖子一歪,带着微笑离开了人世。
围观众人见尹老三这条好汉身死,发出阵阵抽泣声。沈在缓缓站起身子,向众人抱拳朗声说道:“各位乡亲,黑罗刹赵泰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我沈某虽不自量,但今日也要替天行道誓诛此贼!请诸位转告其白沙镇其他人,凡愿与我沈某并肩作战者,请于今日午时于此地聚首,讨伐黑罗刹!”话音刚落,群情激愤,齐声高呼:“讨伐黑罗刹!讨伐黑罗刹!......”人群顷刻间四散而去,沿途奔走呼告:“沈大侠要去杀黑罗刹了,大伙快抄家伙去帮忙啊!”没一会,整个白沙镇沸腾了,许多青壮年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聚拢了过来,有人拿着猎刀,有人拿着火铳,有人拿着鱼叉......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近两千人。
松平长十郎远远地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摇头轻声道:“不够不够,连一成胜算都没有。”这时,附近的几个村落也收到消息,纷纷自备武器加入,人群又多了三百来人。而松平长十郎依然摇头自言自语道:“有两成胜算了,还是远远不够。”
沈在看着黑压压的人群越聚越多,信心也越来越足,尤其当他看到来者人人一脸慷慨激愤时,心意更加坚决。甘乘羽见爱郎决意要出手时,心里自是大惊,但她了解沈在任侠好义,知道这会怎么劝都为时已晚,只得在心底下一遍又一遍地祈祷菩萨保佑爱郎平安无事。而丁向华深知黑罗刹赵泰凶残成性,知道这次攻打若失败,白沙镇将血流成河,但事已至此,只得拼力相助众人大胜方有活路了!
忽然间,人群嘈杂声一片,有人喊着:“官兵来了!”待人群让出一条大道,一武官打扮的络腮胡大汉领着约近百名官兵走到沈在面前。沈在见那军官虎背熊腰,目光炯炯,不由得心下暗赞道:“好一条大汉!”但旋即想起丁向华先前说过赵泰在辽东一带黑白两道关系错综复杂,遂又想道:“莫非这军官与那赵泰有瓜葛,收到风声特地前来阻扰我等么?且听听他怎么说。”却见那络腮胡军官拱手说道:“下官潘兆龙,乃此地总旗。说来惭愧至极!潘某空有护民之责却不能保一方百姓平安,眼睁睁看着那赵泰那厮横行乡里却奈何他不得,惭愧惭愧!今天听闻沈大侠仗义振臂高呼,特带底下八十五名弟兄前来听候调遣!”沈在喜道:“好极!有潘总旗相助,定教那黑罗刹血债血还!”众人见此也欢呼声四起。
这一切都被远处的松平长十郎看在眼里,只见他点了点头,又自言自语道:“有三成胜算了。”说罢招手叫来堪平,说道:“你立即带着所有水手和文书返回船上等着,若七天后不见我们来,你自携文书进京向明国皇帝复命。切记!”堪平惊道:“奉行大人——难道是想帮助这些人?千万不可,这太危险了!足利殿下还等着大人带回喜讯呢!”说到最后竟带着哭腔。
松平长十郎皱了皱眉头,喝道:“混账!武士怎么可以这么软弱?去传令其他七名武士即刻过来,你,带着水手们赶紧离开!”堪平听命后转身欲走,松平长十郎又叫住了他,看着他庄重地微微一颔首,正色道:“堪平,你一直是一名出色的武士,如果不见我回来,你一定要代我完成足利殿下托付的使命——快去罢!”堪平听了这话泪再也忍不住了,连点了几次头,深鞠一躬沉道:“是!”说着转身快步离去。
沈在突然看到松平长十郎带着七名武士向自己走来,只听他朗声笑道:“沈兄弟,这里好热闹,算上为兄一份吧!”沈在惊道:“万万不可,松平兄身负大任,事关两国百姓福祉,怎可以身冒险?”松平长十郎哈哈一笑,道:“说的什么呢,难道沈兄弟是害怕为兄抢先一步取下赵泰的首级,抢了你的风头么?”沈在见他故意将凶险万分的事情说得轻轻松松,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也知道他心意已定,便也笑着回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打个赌,看谁先取下赵泰首级!”说着两人相顾哈哈大笑。众人见这两人如此豪情,信心大增,也跟着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