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平长十郎瞅着几乎可以看得见寒气的海水,心里有些犹豫了起来:本来,他是打算赶在严冬到来之前北上进京向明国皇帝复命,谁知这严寒来得比他想象的要早。即使尚在明国的南方,但身穿单薄衣衫的他们也觉到寒气刺骨,越往北走只会越冷;更令他担心的是,如果碰上浮冰就危险了。
堪平冷得不断地搓手取暖,最后实在受不了,开口对松平长十郎说道:“奉行大人,我们还是掉头回廉州吧,这越往北走就越冷。还没到明国京城我们就冻死了!”
松平长十郎虽然知道堪平的话不是危言耸听,但是他知道足利义昭将军如今在国内的形势十分严峻,他这会肯定是在国内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取得外交成效来增强毛利家对失势幕府的支持。因此,松平长十郎只能冒险选择与时间赛跑。
“说什么傻话!作为一个武士,就要坚韧忠勇,这点寒气都对付不了怎么成为一个优秀的武士?!”松平长十郎瞪着眼睛呵斥堪平道。
堪平挨了骂不敢顶嘴,鞠了一躬后嗫嚅着说道:“奉行大人,小人是怕这女人受不了。”说着用手指着伏在船舷上的那女子。说来也怪,尽管这女子冻得脸颊发红,但她似乎毫无感觉。
松平长十郎沉默地看了那女子一会,脱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
“奉行大人,前方有船只出现!”一水手的大声喊道。
松平长十郎闻声忙起身一看,果然前方出现了数艘船影,遂大声下令道:“快挂起贡使旗,大家各就各位!”众人忙依令行事,挂上那绣着大大的“贡”字旗后将火炮推上炮位严阵以待。不多时,那几艘船影靠近,众人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为首的船只居然是一艘铁甲舰!更糟糕的是,此时包括铁甲舰在内的七艘来船上不下十门火炮正对准着他们的帆船!众人心里一阵惊慌,皆想道:“这次完了!”但那七艘舰船并没有对松平长十郎他们开炮,而是团团将他们围住,接着那铁甲舰缓缓地驶了过来。松平长十郎喝令炮手不要轻举妄动——双方实力悬殊,动手的话他们绝对只有死路一条。只见那铁甲舰靠近帆船后从舰上落下带钩的踏板挂住帆船侧舷上,一个矮胖的中年汉子带着三十几个手持火绳枪的随从踩着踏板登上了帆船。
松平长十郎见为首那矮胖男子约莫四十来岁,被海风吹得发红的脸上长长的胡子辫成了三条辫子,显得有些怪异;更辣眼的是他灰黑的头发也辫成了一条条的辫子,让人看了总觉得是数百条小蛇咬在他那肥胖脑袋上一般。
松平长十郎朝那怪异胖子深鞠一躬,说道:“在下日本足利将军幕府町奉行松平长十郎。敢问阁下大名?”
那怪异胖子嘴角一翘,冷哼了一声说道:“足利氏早已大权旁落,你们这些丧家之犬跑来这里干什么?”
松平长十郎身边的侍从见这怪异胖子如此侮辱他们,均欲拔刀相向。松平长十郎忙厉声喝住手下——他很清楚要是真动起手来,他手下的八个武士加上二十个水手没等靠近对方就被火绳枪射成了马蜂窝。
松平长十郎朝那怪异胖子鞠了一躬,客气地说道:“在下此次奉命出使明国,敢问阁下大名?为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
那怪异胖子傲慢地说道:“本王乃东海之主魏金,这片海域是本王的领地,你们要经过就得留下身上的财物!”
出生岛国的松平长十郎当然听说过魏金的大名,知道这人的确算得上是东海的无冕之王:这魏金原是明国闽南人,麾下拥有庞大的舰队,在东方各国的海域如入自家后院,连大明国的水师都不敢招惹他。唯一能与之抗衡的王直被明国皇帝斩首后,魏金独霸东海。魏金不仅精通数国语言,而且对东方各国的风土人情了若指掌。据说,魏金与日本萨摩藩的岛津氏交往密切,曾转卖不少葡萄牙的火绳枪给萨摩藩主岛津义弘。
松平长十郎不敢得罪魏金,鞠身笑道:“原来是魏金大王,久仰大名,今日一见,在下倍感荣幸。”
魏金有冷哼一声,道:“你们这些猴子就爱来这假惺惺的一套。本王不管你来这里干什么,但是你们船上的钱财统统交出来!”
松平长十郎只得忍气吞声地命令手下的人将身上的金银交了出来,双手奉上。魏金满意地点了点头,收下那些金银后又命令几个手下进仓房搬走食物。松平长十郎见魏金这般过分,正欲发作,但冷静想想还是作罢。
等手下人将帆船上的物资搬上铁甲舰后,魏金正欲转身离去间瞥见了仍木然趴在船舷上的女子,定眼一看,见得那女人生得美艳无比,顿时眼冒淫光。
魏金指着那绝色女子对松平长十郎说道:“这个女人,本王也要带走。”
松平长十郎心里一惊,说道:“这位小姐患上了痴臆病,不能服侍魏大王,还请魏大王让他留下来。”
魏金耸耸鼻子到说道:“无妨。本王先尝尝,实在是无药可医的话就赏给我的那些手下做乐子。”
松平长十郎沉声说道:“在下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魏金眯起眼,用危险的眼神盯着松平长十郎看了一会,说道:“难道你还想为了这女人和本王开战么?你这是在自寻死路!”
松平长十郎鞠了一躬,说道:“请魏大王原谅!这女人不能交给您带走。”
魏金傲慢地说道:“看来你还挺在意这女人的嘛!算了,本王有的是女人,不跟你计较了——但是,作为补偿,你得将你身上的佩刀交给本王带走。本王听说你们日本武士把佩刀当作自己性命一样看待,本王今日倒要看看你是选这女人呢还是选你的佩刀!啊哈哈......”
松平长十郎这时已怒火攻心,脸上的杀意不可压抑地溢了出来——这把“雨村丸”宝刀是足利义昭将军赏赐的,是无比荣耀的象征,怎可交给这恶心的海贼带走?但要是动手的话又毫无胜算——自己战死了还如何完成足利将军的心愿?勉力压住怒火后,松平长十郎悲伤地看向那女子——此时她似乎觉察到了异样,正惊恐地看着自己。良久,松平长十郎像泄气的皮球,抽出腰间的“雨村丸”双手奉给魏金,说道:“这把刀有灵性,还请魏大王好好对待。”
魏金接过刀,不屑地说道:“本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把破刀当个宝似的!”说着拔刀一看,只见刀刃上雨点般的细纹满布,寒光闪闪,不由得赞道:“还真是一把宝刀!”当下得意地收剑回鞘,转身走上踏板离开,而他那数十个随从也跟在他身后鱼贯经过踏板上了铁甲舰。
等那几艘舰船开走后,堪平哭道:“奉行大人,现在我们钱没了,吃的也没了,怎么办?”
松平长十郎喝道:“蠢材!哭什么!一个优秀的武士怎么可以哭得像个女人?”说完沉思了片刻,想道:“遭遇了这等不幸要是再继续北上不冻死也得饿死,不如先到明国官府驿馆安顿下来,等明年暖气回升再北上面见明国皇帝。我曾救过廉州的上百名人质,回到那里他们一定会款待我们的。”想道这里,大声下令道:“调转船头,返回廉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