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航的那几天,松平长十郎一船人个个饿得面露菜色,只能天天吃着从海里捕来的鱼做成的生鱼片,吃到船上的人一闻到鱼腥味就吐。好不容易熬到了可以远远望见看见廉州码头,众人顿时欢跳雀跃起来。松平长十郎喝令的众属下静下来,船靠近码头时又训斥早已饿得两腿发软的众人打起精神来,云不可丢了日本使者的脸面。这话让几个水手不满地小声嘀咕起来:“命都快没了,要脸面干什么!”一个侍从听见了水手们的牢骚话,厉声喝道:“蠢材,闭嘴!”那几个水手讪讪地不再言语。
登录码头时,松平长十郎想想自己作为一个高级武士不带刀太有失身份(在日本只有武士才有佩刀特权),便令堪平把他的佩刀给自己。
船进了码头后,由于是贡使的船,加上有明廷的通关谍文,松平长十郎一行人很顺利地上了岸并进了廉州城,出来迎接他们的还是先前的那个县令。
松平长十郎向那县令深鞠了一躬后昂首挺胸地说道:“真是不幸之极,在下船只遇到大风浪,物资钱财全部被海或水泡坏或卷走,在下只能回航。希望大人能安置我等到驿馆歇息。”
那县令见松平长十郎一行人面色发青,个个瘦了一圈却还强打精神,不由得心里嘀咕道:“都落到这田地了还死要面子!”但对方毕竟是使者,又救过本县的上百名男女,这话自然不能说破,于是拱手说道:“天有不测风云,本官明白。请诸位随本官来罢。”说完将松平长十郎一伙人带至驿馆,那女子也一直闪闪缩缩亦步亦趋地跟在松平长十郎身后。
到了驿馆,那县令交代驿馆小吏妥善安置松平长十郎一行人后告辞离去。
进了驿馆安置好松平长十郎一行人后,那小吏离开去安排人造饭。松平长十郎一伙人肚子咕咕叫等了约半个时辰,终于见到两个老妪抬着一箩筐的食物走了进来。松平长十郎喝住欲蜂拥而上抢食物的众属下后,朝那两个老妪深鞠一躬说道:“谢谢款待!”那两个老妪从没见过入住驿馆的达官贵人这么客气,一时间都愣住了,还好最终一个老妪反应过来后微笑道:“大人不必客气,请慢用。”说着两人转身离去。
松平长十郎从箩筐里拿出一份饭菜和筷子,走到坐在角落里的那女子身旁放到她前面的地板上,轻声说道:“小姐请用膳。”那女子也是饿极了,端起饭菜大口吃了起来。松平长十郎回头看着咽着口水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看得众属下说道:“好,开动吧!”众人一听,蜂拥而上拿起饭菜来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几天后,那姓黄的县令一听松平长十郎一行人竟然打算在他这住一整个冬天,脸立马阴沉下来了:这三十个人一吃就是几十天,还不把他府库吃穷?但又不好开口赶他们走,只好令人每天改送些粗茶淡饭来,没了先前的好酒好菜。不过,最烦心的还不是黄县令,而是驿馆里的那小吏——每天要给这帮人准备三餐不说,那松平长十郎还有事没事对着那傻愣女人“呜呜呜”地吹起那支尺八,吵得他不得安宁;他甚至怀疑松平长十郎吹的乐声是在施妖法,把那女子魂给勾走了,害她变得如今这傻不愣登的样子。驿馆小吏想到自己每天也听到这笛音,担心也着了魔,于是每天忧心忡忡,日渐憔悴。
松平长十郎当然觉察到这些变化,只是人在屋檐下,也计较不得这些了。幸好那些获救男女的家属不时送些食物来,偶尔也能改善下饭食。
这天,松平长十郎又对着那女子吹了一阵尺八,仍不见那女子有任何反应,便停了下来。在驿馆住了半个多月,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幕府尊贵的奉行如今这般落魄,心里不禁闷得慌,于是决定出去到街上走走。
松平长十郎走到驿馆的院子时与那驿馆小吏擦肩而过时听到他嘴里咕囔着“妖法妖法”的,回头一看,发现那女子闪闪缩缩地跟在自己身后七八步远的地方,于是对那女子说道:“你回你房里去,别跟着我。”说着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回头一看,那女子仍紧紧跟在他身后。松平长十郎无奈地嘘了一口气,只得任由她跟着。
到了大街上,正好这天遇上集市,赶集的人密密麻麻,街道两旁全是摆地摊的小贩,也有耍猴和表演气功的江湖卖艺人。松平长十郎见人多,担心那女子走丢,就停下来等那女子。谁知他停下那女子也停下,他走那女子也跟着走,始终保持和他六七步的距离。松平长十郎无奈地嘀咕道:“真是麻烦。”说着走上前拉着那女子的手,准备牵着她逛街以防走失。不料,那女子顿时尖叫起来,拼命挣扎着要甩开他的手。周围的人听到这女子的尖叫声,纷纷围拢过来看热闹。松平长十郎见这么多人围了过来,有些慌乱,赶紧拉着那女子准备回驿馆。这时,围观人群中一年轻的男子大喝一声:“大胆倭贼!众目睽睽之下竟敢强抢民女,看本将军收拾你!”话音一落,拔剑上前刺向松平长十郎面门。
松平长十郎见那年轻男子长剑刺来,忙松开那女子,头一歪躲过那一剑后急声说道:“等等,误会了!”
那年轻男子大怒道:“还敢狡辩?!”说着有一剑刺向松平长十郎的左胸。松平长十郎来不及拔剑,左手抽出带鞘的太刀格开这致命的攻击,怒道:“你这家伙怎么回事?你是谁人?”
那年轻男子厉声道:“你听好了:本将军乃戚继光元帅帐下右军统领陆子铮,你这倭贼听了本将军的大名还不速速缴械就擒?”——原来,陆子铮遵照戚继光的命令约了沈在夫妇到廉州城游玩顺带暗访倭寇的渗入,正巧见到身穿和服腰别倭刀的松平长十郎拉着那尖叫的女子,以为倭寇竟潜入了城在强抢民女,愤怒之下拔剑欲斩杀松平长十郎。这时,人群中的沈在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大声道:“子铮不可莽撞,且问问这倭寇的来路。”
陆子铮盯着松平长十郎道:“大哥无需多虑,且看弟弟斩了这狂徒!”
松平长十郎见陆子铮出言不逊咄咄逼人,再也按捺不住怒气,这些日子来憋在心里的憋屈全部爆发了出来,拔出太刀怒道:“好!来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