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沈在夫妇听闻沿海卫指挥使赵宜和已到,便留心倾听密室外的动静。
不一会,一个穿着官服年约五旬官员走进书房,笑容可掬地对洪光田说道:“洪老板,别来无恙?”
洪光田拱手道:“老夫见过赵大人!”
赵宜和呵呵笑道:“此处没有外人,你我都是熟人了,不必多礼。”
洪光田笑道:“赵大人请上座。”
赵宜和摆手说道:“不必了。本官有公务在身,和洪老板说完事就走。”
洪光田说道:“不知赵大人找老夫所为何事?”
赵宜和干笑两声,说道:“想必洪老板心里也猜到了本官这次前来是为了南海水师军饷一事。唉,说来真伤脑筋!如今东南沿海乱民及倭寇纷扰,本官作为岭南沿海卫指挥使,真个是不胜其烦啊!偏偏这时节朝廷将军费都拨到了北方长城防线,我这是半厘钱都未曾见得!洪老板你说说看:朝廷令我平靖海疆却无军饷下拨,这岂不教本官难做嘛?”说着两眼骨碌碌地瞄着洪光田看。
洪光田轻笑道:“赵大人为国家社稷日夜操劳,为平民百姓造福一方,老夫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只是老夫只是一介草民,只怕不能替大人分忧解难啊。”
赵宜和急忙说道:“洪老板此言差矣!洪老板富甲一方,指缝里漏一点财就足够解本官的燃眉之急了。”
洪光田说道:“大人说笑了。老夫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卖鱼的小老儿,怎敢妄称富甲一方。不过,老夫各种税收可没少交!此外,老夫已经捐献了好几回了吧?”
赵宜和讪讪地干笑几声,说道:“洪老板说的倒是实情。不过,朝廷当年下令禁海,若不是本官念在洪老板乃忠良商民特奏请朝廷格外开恩准许你下海捕鱼,洪老板只怕今日也没这万贯家业吧?俗话说得好,喝水可不要忘了挖井人呐!”
沈在和甘乘羽这时在密室里听得分明,心里皆想道:原来这赵宜和是来要钱的。
洪光田淡淡地说道:“既然赵大人都这样说了,老夫就再尽些微薄之力吧——赵大人希望老夫这次拿出多少钱?”
赵宜和连忙说道:“不多,五万两银子足矣!”
洪光田怒哼一声,提高嗓音说道:“老夫就是卖五年的鱼都赚不来这五万两银子!赵大人未免太狮子大张口了!”
赵宜和冷冷地说:“或许洪老板真是卖五年鱼都赚不来这五万两银子,可洪老板不是卖了十几年的鱼了么?再说了,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那些达官贵人最爱吃海鲜,只要本官继续准许洪老板下海捕鱼,这钱何愁挣不回来?洪老板若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慷慨解囊,本官自当上报朝廷表彰洪老板的一片忠心,到那时,飞腾黄达指日可待呀!”
沈在听到这里,心里暗暗想道:“这等事情洪老前辈为何安排我夫妻二人偷听?这与‘天道令’有何关系?”,甘乘羽这会则想道:“这赵宜和威逼利诱,好辣的手段!”
洪光田无奈地叹道:“老夫都已经是快要入土的老头儿了,还在意什么飞腾黄达!能够颐养天年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老夫一时确实凑不齐五万两银子,还请赵大人宽限几日。”
赵宜和眉开眼笑地说道:“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洪老板深明大义,本官钦佩之极!既然如此,就请洪老板在十日内凑齐。这次解了本官的难题,日后本官定会投桃报李!告辞了!”说着转身离去。
洪光田木然怔了片刻,打开暗室对沈在夫妇说道:“委屈两位了,请出来吧。”
沈在走出暗室后问道:“不知洪老前辈为何安排我夫妻偷听这番谈话?”
洪光田并没有正面回答,招呼沈在两人坐下后,自己也疲惫地坐在屋北的大椅上,一脸疲惫地说道:“贤侄可知‘天道会’是何组织?”
沈在道:“据说是反抗朝廷暴虐之政的起义军。”
洪光田点了点头说道:“当年我二哥霍问天有愤于黎民百姓受苦,举旗反抗朝廷压迫而招致朝廷重军镇压,从大理一带转战至岭南沿海,当时是骑虎难下之势。后来朝廷假意招安,而我二哥不忍见父老乡亲遭受兵火涂炭,虽明知朝廷有诈仍接受招安。在接受招安前,我二哥遣散了大部分随从,将军费交由我保管后带着八千骑兵向朝廷投诚。为防朝廷背信弃义,临行前,我二哥和众人约定‘天道令再现之时便是天道会众兄弟重聚之日’。后来,朝廷果然背信弃义!当我二哥带领八千部众出居庸关与十万蒙古鞑靼骑兵作战时,朝廷军队不但没有如约支援,反而是关闭了城门!我二哥他们寡不敌众,八千骑兵全军覆灭,只有我大哥左丘无敌和八弟杜成两人杀出重围逃了回来。”
沈在气愤地说道:“朝廷用心如此险恶,真教天下人寒心!”
洪光田摇头道:“天下人怎么会得知事情真相?从那天起,朝廷下令百姓不得提及‘天道会’之事,违者杀无赦。”
沈在道:“想不到天下居然有这等黑幕!那洪老前辈可知持另半块‘天道令’之人是谁?”
洪光田踌躇了片刻,说道:“我二哥北上抗蒙时曾驻扎在广宁卫所。据说在那里他与当地沧浪半岛上的一位唤作丁晴的千金小姐一见钟情结为夫妻。当我二哥出事前,身怀六甲的丁晴姑娘却不知所踪。据老夫推断,我二哥是事前早做了安排,将那丁晴姑娘转移到了安全的去处,那半块‘天道令’多半在我二哥后人的手中。”
甘乘羽疑惑地问道:“既然有如此重要的线索,左丘老前辈为何找了十几年都找不着?他老人家又为何不告诉我夫君实情?”
洪光田说道:“我二哥出事后朝廷严令百姓不得提及‘天道会’之事,我大哥找寻不着也是不足为奇。至于没有告诉贤侄实情,老夫猜想我大哥也是有难言之隐。”
沈在问道:“什么难言之隐?”
洪光田道:“如今这乱世之上,像老夫这样的富裕人家尚且苟延残喘,平民百姓就更别提有多艰难了。这‘天道令’一出,九州之地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对受苦的黎民百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我大哥之所以没有告知贤侄实情,只怕他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贤侄找不着我二哥的后人为好吧,但是他又受缚于当年许下的承诺,所以还是嘱托贤侄去找寻,一切由天意来做主。唉,我大哥当真是用心良苦。”
听到这里,沈在和甘乘羽都明白了洪光田这次安排他们在密室偷听他与赵宜和谈话的原因,两人心里不由得对洪光田多加了几分敬重。
洪光田接着徐徐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贤侄就此放下这念头,老夫在庄里给贤侄安排份好差事,你与甘姑娘生儿育女,共享美满生活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