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在一行人为了加快路程,马车一路照着驿道直走。每当路过州县时便停下来补给,偶尔也在客栈落脚过夜。这般走走停停,一连走了一个多月,旅途十分辛苦,连南粤特有的白石山景观也提不起他们的兴致来欣赏。终于有一天,车夫大声对车内的沈在夫妇喊道:“过了这‘十万大山’,就进入广东境内了,这里山高林密,向来是绿林好汉安营扎寨的好处所,两位贵人多加小心了!”
沈在听那车夫这么一说,掀开车帘一开,果然是山峰巍峨,荒草密林一望无垠。沈在放下车帘,搂紧嘴唇苍白的甘乘羽说道:“羽儿,你再忍一忍吧,我们快到了。”甘乘羽疲惫地偎依在沈在怀里点了点头,又沉沉睡去。因听了车夫的那些话,沈在不敢打盹,一只手搂着甘乘羽,另一只手握紧“青虹剑”半刻也不曾放松过。但直到车经过“十万大山”,却始终没见着什么拦路匪徒。沈在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下,终究经不起旅途的困顿,拥着甘乘羽沉沉入睡。
“他奶奶的,一个小小的河洲城摆什么谱!这般查法,还让不让人进城了?!真是晦气!”沈在夫妻被车夫不满的嚷嚷声吵醒,掀开车帘一开,只见马车已停在一座城门前,却被前前后后的人潮堵得寸步难行。
沈在远远望去,只见那城头上刻着大大的“河洲城”三字,便对甘乘羽说道:“羽儿,我们已经到了广东境内了,只是城内禁卫森严,不知何时方能进得城去。”
甘乘羽疑惑地说道:“这就出奇了。按说寻常县城禁卫不该这般查法,这其中只怕另有蹊跷。”说着,也往前方看去,果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排在前面等着进城,其中有不少身穿奇装异服的蛮藩人。甘乘羽边看便笑道:“这岭南自古是百越的活跃之地,而如今看来还是汉人居多。”
沈在笑道:“这倒是不出奇,东晋时期五胡乱华,汉人十有七八南下避祸,史称‘衣冠南渡’,加之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南侵,国人无不南迁,故此地多为汉人。”
甘乘羽笑吟吟地说道:“夫君懂的还挺多的!”
沈在嘿嘿笑道:“还不是我爹逼我读的书,今日看来,读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甘乘羽哼了一声道:“少臭美!”便又往前看着堵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忽然甘乘羽脸色一变,说道:“这有些不对劲!”
沈在听了忙问道:“哪里不对劲?”
甘乘羽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推着一车柴草的汉子说道:“你且看那推着柴草的汉子,身边全是二十来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你再看看其他地方有老妪,老翁,农夫,小孩——这根本就不对劲。”
沈在仔细一看,果真是这样,心里不由得有些惊慌,想了想道:“这也许是巧合吧?说不定这都是些农夫罢了!”
甘乘羽嗔道:“笨小子!你想想:农夫一年四季都在田地里弯腰劳作,十年八年下来哪个不是驼背的?你看看那些汉子,个个身板直溜,腿粗胳膊圆,分明就是武夫!”
沈在一脸慌张,忙问道:“这可如何是好?”
甘乘羽看着前前后后的人潮,道:“如今掉马回头也是难办了,希望是我多虑了罢!”
沈在咽下一口唾沫,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青虹剑”。
长龙慢慢前移,马车终于接近了城门。
“喂喂喂!干什么的?!”一个卫戍士兵手持红缨枪对着那推着柴草的汉子喝道。
那汉子赔笑道:“回官爷,都是些柴草,小人正打算着推到城里卖个小钱呢!”
那卫兵吐了一口唾沫道:“我呸!你当本大爷是吃干饭的么?你要卖柴火不卖柴杆卖不值钱的柴草?兄弟们,搜搜那些柴草里看有什么鬼东西!”两个卫兵应声持枪上前欲搜那些柴草。
这时,那推着柴草的汉子丢下车把子,大喝一声:“动手!”身边二十几个汉子纷拥而上,每人从柴草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怪叫着杀向那些守城卫兵。
打斗中兵器的磕碰声掺杂着惨叫声,城外的人群吓得四处鸟散,包括沈在夫妇雇佣的那个车夫也是屁滚尿流地不知跑到哪去了。沈在慌忙扶着甘乘羽下车也准备逃走,忽见得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与家人走散,正在慌乱逃离的人群中嚎啕大哭。沈在不及细想,一手拉着甘乘羽,一手抱起那小女孩就跟着人群走。忽然间,前方惨叫连天,逃跑中的人像稻草一般齐刷刷倒在血泊里,三十几个手持长刀的汉子在一个身穿条纹长衫汉子的带领下挡住了人群去路。人群吓得又往城内逃去,沈在也赶紧跟着人群往回走。这时城头上警钟大作,几队卫戍士兵持刀枪涌出城门与那些持刀恶徒打斗,却瞬间被杀得尸横遍地。残余卫兵不敢再战,纷纷狼狈地往城内逃走。原先那二十几个乔装成樵夫的恶徒杀奔城内去,后面的三十几个恶徒则散开将人群围在中央。众人见得那身穿条纹长衫的头目将带鞘的长刀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只见这条纹长衫汉子走到人群跟前后,看着惊恐万状的人们,张大嘴打了个哈欠,晃了晃脖子,传来关节咯咯松动的声音。
“银子、金子、铜钱、银票统统交出来!”条纹衫头目操着生硬的汉语说道,露出满口的黑牙。
人群惊恐地往后退缩着。“铮”的一声,条纹衫头目长刀出鞘划出一道孤光后又瞬间出鞘,只见他面前得一个身穿短衫看似庄稼汉的黑脸汉子目瞪口呆地往前走了两步后扑倒在地,人头骨碌碌地滚了老远。人群见了这般惨状,尖叫着四处奔逃,却被围在四周的恶徒大砍大杀一阵后退缩了回来。
条纹衫头目一脸狞笑地看着这场杀戮,仿佛那飞溅的鲜血和垂死的惨叫对他而言是美味的午餐一般。突然条纹衫头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一个手持长剑的愤怒少年一连砍翻了他两名手下。
恐惧和愤怒紧紧擭住沈在的身心,使他手脚不停地颤抖,看着手里滴血的“青虹剑”和脚下被他斩杀的恶徒,沈在双耳轰轰响个不停——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两个!
条纹衫头目喝住欲上前群攻沈在的手下,横刀扛在肩上,一瘸一拐地走近沈在冷声说道:“这算怎么回事?看来有些意思了呢!”
沈在看着条纹衫头目一脸狰狞地一步步逼近,先前又见他出手似电斩落那庄稼汉得人头,心里不免有些慌张,不由自主地持剑护住胸前后退了几步。
先前劝止不了沈在的甘乘羽此时在人群中抱着那个小女孩,看到沈在后退,知道他心里畏惧,但这节骨眼上了哪里还能惧怕?甘乘羽心里又惊又急,竭力大喊道:“别怕,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