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十多天过去了,粮库的房架结构像模像样地盖起来了。接下来就该上房顶。父亲又找到龟本,让他准备炮仗。
龟本不明白为啥上房梁还要点炮仗,就问侯二鬼,侯二鬼支吾了半天也说不明白上房梁点炮仗是个啥意思。
父亲解释说:“上房梁点炮仗是为了房顶不漏雨,存放粮食安全。”
龟本似乎明白了一点儿,点点头。
父亲又说:“上房梁不但要放炮仗,房梁上还要贴上‘姜太公在此诸神让位’几个大字.”
“姜太公?”龟本疑惑地问:“姜太公什么的干活?”
二叔笑着说:“姜太公啥活也不干,他是‘房神’,是专门保护房屋安全的神仙,就像你们日本信奉的‘日照大神’,厉害厉害的。”
龟本经侯二鬼一翻译,又彻底明白了,琢磨了一会儿,于是就问侯二鬼,哪里有卖炮仗的?
侯二鬼说:“谷口旅团长早就不让卖了,现在又不过年不过节哪里也没有”。
侯二鬼这么一说,龟本似乎也想起来了,自打日军占领邯郸,谷口曾经下过这么一道通告,平日里不允许私造炮仗,更不允许老百姓放炮仗,谷口这样做是怕炮仗的响声惊扰了日战区的不安。这些龟本当然都知道。然而眼下急需,没有炮仗粮库又不安全。龟本搔着脑袋发愁了。
董占彪说:“张村长,今天情况特殊你就不能想想办法,看哪里有卖的?”
父亲也挠起了头,挠着挠着忽然有了主意,他一乐了,说:“大佐也不必为难,既然你们买不到炮仗,那我给你想哟个省事的办法,不买炮仗估摸着也能上房梁.”
“什么办法?”候二鬼急不可耐地追问。
于是,父亲就让龟本在他们把房梁架上之后,让士兵朝天上放一阵枪,说那样也能避邪。
龟本一听这法子的确不错,省时又省力。于是“呦嘻”一声,就在父亲他们没把房梁架上之前,派了十多个鬼子兵站成一排,等房梁一架好,父亲在房梁上一喊“响起来”,一排鬼子兵马上朝天空“乒乒乓乓”放起枪来。
枪声一响,孟庄的村民立刻一片骚动。他们都瞪大眼睛往粮库这边张望,看到龟本再放炮仗,就骂龟本又出丧。
二叔,三妮子,包子,四个舅舅他们在房梁架上看着被戏弄的龟本“哈哈”大笑,一边笑着说:“太君太君,大吉大利,太君太君,呦嘻呦嘻”,一边在心里骂:鬼子鬼子,快死快死,鬼子鬼子快死快死!
转眼,粮库盖好了。这天傍晚,父亲找到龟本准备交工。龟本一摆手说:“不不不,张保长,你们的,明天还得再来。”
父亲疑惑地问:“还有活儿?”
“对对对,”龟本说着让人拿出一张图纸让父亲看,说:“张村长,你们的,还得再为我们盖一个炮楼。”
父亲瞅了一眼建筑图,图上画着粮库炮楼,中间的位置就是弹药库。父亲一看就明白了,原来龟本设计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布局,也就是一个炮楼看两个重地——弹药库和粮库。
龟本的活都是硬指标,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没办法,父亲只好又接下了盖炮楼这桩大活。
盖炮楼不像盖房子,有棱有角,一调线就能拉直一道墙,盖起来也快。而盖炮楼就没那么容易了,炮楼是个圆形的,圆弧形不好拿捏,再说父亲他们从来没有盖过这种建筑物。所以他跟大家一商量,大伙也都有点儿作难。
第二天一上工,父亲就找到龟本说他跟大伙商量了,大伙都说他们没盖过炮楼,不知咋弄?
侯二鬼说:“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大佐不是给你拿图纸了吗?照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龟本也附和着说:“对的对的,照葫芦画瓢盖炮楼。”
其实,盖炮楼也没啥特殊的,虽然父亲对龟本嘴说没盖过,但实际也难不住他们,他无非是想在龟本面前卖个人情罢了。但他答应归答应,不过他又说:“俺看在龟本大佐的面上试试,不过,炮楼可没粮库那么好弄,万一炮楼盖不好有点儿啥毛病,你们可不能怨俺们。”
炮楼的结构分上中下三层,底层存放弹药,二层是射击孔,三层是瞭望台,整个下来需要两道楼梯。
二叔一听说还要有楼梯马上就来了主意,要求把建楼梯的活交给他******楼地基又开挖了,这时候,马二流子来问父亲:“有德哥,你不再耍耍龟本那个****的啦?”
父亲一笑:“再耍就不灵了。”
大伙都知道马二流子嘴不严,是个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的吃货,所以谁也不跟他多说额外的话,哪里活多就让他往哪儿跑。他也乐此不疲地在人前显摆自己。
这天,马二流子正在给二叔打下手,突然,他在架板上跟二叔吵了起来,二叔就揍马二流子。
木村看见就过来制止,他刚到架板下架板突然一歪斜带着砖和灰泥盆子一下滑落下来,马二流子和二叔也一块掉了下来,再看架板上的砖和灰盆子正好砸在木村的头上,弄得木村一身灰泥不说,还砸的头破血流。木村往后一退,骂着就要掏枪。
父亲看见发生了状况,赶紧过来问咋回事儿?
木村一指地上,父亲立刻就明白了,他一边给木村扒拉身上的灰泥,一边说:“甭发怒,甭发怒,马二流子这小子是个傻家伙,脑子不够数,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木村冲着父亲一瞪眼:“张保长,你的,明知道他的脑子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让他来?”
马二流子手足无措地用手一指二叔:“太君,是他嫌俺伺候他太慢..就,就,就跟俺吵架..这,这,这不还揍俺,俺一害怕就,就,就.”
“他胡说”,二叔瞪着马二流子说:“他老给俺提日本娘们儿,还让俺找个日本娘们儿做媳妇,俺知道这事儿办不成,听得心烦,所以就揍他。”。
“行啦,别再说了。”父亲憋着笑,骂马二流子,劝二叔。
木村双手捂着头走了。众人望着木村狼狈相都笑的直不起腰来。
其实,不用二叔解释大伙也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是他故意捣的鬼,他是嫌木村一直在现场监视,想捣个鬼也没机会。所以就想了这个损招儿。
一会儿,木村又回来了,头上缠着绷带,可能是伤口太疼,木村呲牙咧嘴,瞪着马大牙,那意思,该死的傻家伙!
七天后,炮楼圆乎乎地按时盖了起来了,炮楼的形状像个农村蹦爆米花的大布袋,直挺挺地矗立在粮库和弹药库之间。
鬼子兵高高兴兴地搬进了炮楼,插上了太阳旗,往周围一看一览无余,嘴不住地说:“呦嘻呦嘻,花姑娘的看到了。”
马二流子冲着炮楼上兴高采烈的鬼子兵小声骂:“花姑娘就是你老娘。”
完工的最后一天,父亲要去找龟本交工,恰好龟本带着侯二鬼,木村来验收。龟本像个建筑专家似得围着炮楼转了一圈,又用手推了推墙面都很结实,没发现啥施工问题,又上下用眼瞄了瞄,齐刷刷的墙壁没有一个砖缝。
临走,龟本一高兴还给父亲他们每人发了两盒日本造的罐头作为奖赏。
马二流子终于盼到了日本罐头,他乐呵呵地把罐头揣进怀里,说回家再慢慢享用。
第三天,龟本把一批刚征来的粮食放进了粮库,没成想第五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雨水“滴滴答答”就漏进库房,把粮食上上下下浇了个透。几天后,龟本准备要把这批征粮装车运走,这时才发现粮食早全部发霉变质了。龟本气急败坏地把父亲找来,劈头就问房顶怎么漏雨了?
父亲早有心里准备,因为他在上房顶的时候就做了手脚——在不同的地方把青瓦对缝之间故意不合严实,缝隙一见雨水能不漏进去?这事儿他没跟任何人讲,就连二叔都不知道。现在龟本找他后账他想咋说就咋说。
父亲说:“俺给你们盖的库房质量绝对没问题,关键是当初俺让你们放炮仗你们说没有,可俺们这儿有这个风俗,放炮仗它辟邪,上房梁不点炮仗房顶可不就漏水.”
“你胡说!龟本大佐不是让皇军放枪代替炮仗了吗?”董占彪旁插嘴说:“你分明就是在糊弄龟本大佐!”
“董大队长啊,你这说话就昧良心了,俺们干活的时候你们每天都监工,俺也没逃懒,这咋又成了俺骗龟本大佐,你说话太不讲道理。”
木村说:“那我们损失了十多车粮食,就这样让你一说就了事啦?”
“那还想咋着?最多俺再给你们修修房顶,别的俺没办法。”
侯二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问:“那我问你,炮楼楼梯是怎么回事?”
父亲问楼梯咋啦?
侯二鬼说:“就这几天,楼梯就摔伤了好几个皇军,现在皇军上炮楼每天都得竖梯子,这怎么解释?还有炮楼的墙壁怎么被雨一淋有的地方还透着气孔,这是夏秋季节,要是冬天皇军怎么在上面待?你是不是故意捣鬼?”
父亲一听“楼梯”,马上就明白了咋回事,楼梯虽然他没做手脚,但他知道二叔捣鬼了。尽管他心知肚明,但还的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龟本太君,俺当初咋跟你说的,俺没盖过炮楼,你们说,照葫芦画瓢就行,这倒好,有事儿了你们就怨俺,没你们这样的,要知道你们这么不好伺候,你就是打死俺俺也不来。”
龟本被父亲的自圆其说说的直瞪眼。当初父亲就是抓住了侯二鬼那句“照葫芦画瓢”,才敢在盖房时做手脚。此刻,父亲把他那句话又搬了出来堵侯二鬼的嘴。龟本不得不又把目光投到了侯二鬼脸上,看龟本的表情,今天发生的事好像跟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