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带着灭鬼八仙的弟兄到孟庄小戏大唱了一回,搞得龟本蒙灯转向不知所措,在迫于危急的情况下,龟本才无奈地把父亲和那些保长全都释放了出来。
虽然龟本吃了哑巴亏,让灭鬼八仙捉弄了一回,但他防人之心仍没有放弃。此后不久的一天就派侯二鬼来村里召集维持会员开会。
会上,侯二鬼趾高气扬地宣布,从今天开始,遵照龟本大佐指令,沁河村维持会员全都到公路上巡逻,巡逻路程以沁河桥为支点,桥东桥西五公里都是维持会巡逻范围,在五公里之内必须确保皇军的小马车安全畅通。
二叔一听侯二鬼要让他们上路巡逻,就又跟他要抢,说没枪万一碰上灭鬼八仙拿啥对付他们?
侯二鬼并不知道父亲他们都有过枪,并且枪还是从鬼子兵手里夺来的。他瞥了二叔一眼,没好气儿地说:“龟本大佐不会给你们发枪,自己想办法。”
父亲从侯二鬼的说话表情一下就能品出味儿来,龟本不给他们发枪的原因,是怕他们有枪之后对父亲不好再控制,甚至还会对他们构成一定威胁。
龟本有一计之规,父亲有办法对付。父亲白天带着人在公路上溜溜达达像逛风景一样巡逻,见到回来的鬼子兵急忙打招呼,天一黑就都回了村,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
马二流子听说父亲他们在公路上巡逻不用干活,就眼气上了这份美差,跑来找父亲说他不想再去给是森岛干活了,想跟着他上路巡逻。
二叔一听马二流子要给森岛撂挑子,马上就骂他。因为他一撂挑子,森岛那边还得找父亲要人,这样一来二叔不仅还得撵着劳耕队在森岛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干活,没准儿哪天两个人不对付又要大打出手。父亲最担心的是二叔二次归森岛管制以后就没法杀鬼子了。所以,父亲又好说歹说有哄住了马二流子。
父亲在公路上跟来往的鬼子兵没几日就混熟了,赶车的鬼子兵每当看到父亲他们在路上巡逻,为他们保驾护航,离老远就跟父亲他们打招呼,夸他们巡逻大大地好。自从有了父亲的巡逻,赶马车的鬼子兵似乎也放心了,遇到马车在路上抛锚就跑过来找父亲他们下手给修理。
有一次小马车坏了,二叔给他们修车,一个赶车的鬼子兵看到父亲他们都拿着木棍像个打狗队,就笑着说:“你们的,打狗棍的不行,你们必须的要有枪我们才安全。你看我们都有枪,”鬼子兵说着,拿起枪,嘴里喊着“叭勾”往空中放了一枪,然后又得意地把枪放回到马车上。
二叔跟鬼子兵说侯二鬼不给枪,他们也没办法。
从父亲上路的第一天起,公路上就再没有发生一起偷袭小马车的事。龟本高兴极了,派侯二鬼来表扬父亲护路有功,送来了日本罐头犒赏父亲。凡是维持会的人全家人都吃上有东洋味儿的罐头,他们在吃的同时还没忘了骂龟本。
按说隔三差五有日本罐头吃这是个好事,但时间一长就有人不愿干了,说不能光为了几盒罐头就把家里的所有活都给荒了,一时间,这个说不干了,那个也说不干了,维持会马上就面临散摊子。
其实,父亲也不想真心给龟本卖命,他一看大伙要散心,就想了一个让龟本自动说出让他们退出的办法,在一个黄昏,让二叔带着几个人袭击了一次小马车。父亲听到枪声马上赶到现场,这时,二叔带着人已经撤离。二叔按着父亲的安排没伤鬼子兵一根毫毛,只是给赶车的鬼子兵每人身上来了一颗子弹,但无大碍。父亲为了不引起龟本的怀疑,把自己摘出偷袭之外,就随后就随着小马车,带着刚刚换了装又上路的二叔他们到了孟庄,心惊胆颤地这个那个说了一些护路的难处。
龟本听了父亲的苦诉,细细琢磨琢磨,觉着父亲说的不无道理。他不敢发给几个老百姓枪,而没有枪怎么能保障公路安全?龟本似乎同情了父亲,于是就让父亲解散巡路队,随后就派出木村,董占彪坐着四轮巡逻车开始昼夜巡逻。龟本还把廖三一个班的伪军又派驻到了沁河村。
虽然父亲他们撤回了村,但公路上又多了不安全因素,这意味着父亲他们以后再有行动随时都会有危险。还有廖三,在村里晃来晃去巡逻,更让父亲寝食难安。
侯二鬼指着身边的廖三说:“张村长,廖班长是龟本大佐派到你们村的巡逻队,以后你要积极配合他做好防御灭鬼八仙工作,一旦发现灭鬼八仙要第一时间向龟本大佐报告。”
父亲能说啥?只能满口答应说,一旦有灭鬼八仙的消息马上配合廖班长捉拿他们。
廖三再次住进村公所,脑子忽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闹鬼的事。他脊梁骨冒着冷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自我讽刺嘲弄地说:“他娘的,老子又回来啦!”
有个伪军过来说:“班长,你说这村公所还会不会再闹鬼?”
廖三看了他一眼伪军,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那谁他娘的知道?别问了,快去给老子烧点儿水,沏壶茶,老子渴的要命。老李你马上做饭,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就打麻将。”
村公所满院子树枝树叶落了一地,伪军们忙着打扫庭院。一个伪军往外倒垃圾刚走到门口突然惊叫起来:“鬼,鬼。。”
廖三激灵站起来就往门外跑,仗着胆子推开伪军往门外瞅。
朦胧的夜色下,哑巴拿着一根木棍像站岗一样站在门口,笔管条直。他看到廖三出来,嘻嘻傻笑着说哑语。廖三一看是哑巴,气得他回头就给了伪军一巴掌,骂他大惊小怪吓他一跳。
哑巴嘻嘻笑着说了几句哑语,突然也学着廖三往伪军脸上扇了一巴掌,然后撒腿就跑。被打的伪军踮着脚就在后边骂,弄得廖三扑哧笑了。
廖三再次来村里驻扎,发起马上又犯了愁,他知道这样一来龟本不仅在沁河村安装了“千里眼”,而且以后他们再有啥行动都将被时时监控起来。面对这种处境父亲又陷入了无奈的境地。
这次廖三这次住进了村公所似乎跟上次不一样了,他不再像以前那种狂妄傲慢,当天晚上就请父亲到村公所喝酒。父亲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廖三冷若冰霜爱答不理,他表面上对廖三的再次到来表示了欢迎,并说有啥事儿他一定帮忙。他这样做一是给廖三个面子,二是让侯二鬼子知道他对廖三就像他说的那样积极配合。
二叔对父亲对廖三如此热情很不理解,他以为父亲被龟本抓了一回心里就胆怯了,于是又开始唠唠叨叨。
父亲一笑,说:“二弟,你看你大哥有害怕的意思吗?”
二叔瞅了父亲一眼,说:“那你咋跟廖三说话低三下四的?不害怕是啥?”
母亲接过话说:“二弟,你不知道你大哥对廖三那么热情啥意思吧?他那是在迎合廖三,让他吃定心丸,表面上看,你大哥不会干有损皇军的事儿,这样对你大哥廖三就会放心。”
二叔听了母亲的一番话忽然像打开了一扇天窗,通过父亲和母亲的开导,他这才明白父亲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糊弄廖三高兴。虽然他张飞一样的脸上刚刚浮出的那种难看之色稍微有点儿舒展,但他依然眉头紧锁。他又问父亲:“大哥,廖三这小子领着那些二鬼子在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的,你说这该咋办那?”
“是啊,我正也为这事儿发愁呢。”父亲坐在椅子上脸上泛着愁云。他自言自语地说:“想个啥法子既不能让廖三安生,还不能让他们怀疑到咱们行为不轨。”
“啥意思?”二叔问。
父亲沉思了片刻,让二叔把耳朵附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二叔一笑,说:“明白。”
大街上传来了伪军敲着铜锣巡逻的喊声:“夜深人静,村民们早早安歇,平安无事喽,夜深人静,村民们早早安歇,平安无事喽。。”
伪军的喊声犹如深夜发情的猫叫一般,引得大街上立刻传出了狗们的狂犬声。听到喊声,父亲提着马灯出了家门,站在台阶上主动跟迎面过来的四个伪军打招呼,说他也正要到村里转转看有没有啥情况。四个伪军表扬了父亲几句往西走了,他转身又回了家。
这时,上屋里传出了奶奶的唠叨声,父亲以为奶奶有啥事就走进她的屋。奶奶看见他就说:“都这时候了他们还不让人消停。”
父亲知道奶奶在说谁,就安慰她说没事儿,让她睡吧
入夜后的沁河村一片安静,几个伪军斜跨着长枪像招魂一样,一边喊着一边敲着梆子东西头串。二叔开了一道门缝往外瞅瞅,伪军早已没了人影。他回到屋里拿上一件东西往腰里一别就出了家门向南走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村南的河边上突然响起了枪声。父亲急忙走出家门向村南张望,老远就看见河边子弹挂着火星子乱飞,枪声大作。
这时,廖三慌慌张张带着所有的伪军从村公所跑出来,父亲看见廖三胸襟敞开,拎着手枪,也故作紧张的样子问:“廖班长,听到枪声没?”
廖三忽闪着两眼回答:“听到了,怎么回事?”
父亲说:“可能是灭鬼八仙让巡逻的皇军发现,在追杀他们。”
廖三一听灭鬼八仙马上就骂:“他娘的,这些人那儿不能去?非他娘的来跟老子找麻烦。”他说着,一挥手,“走,弟兄们,到河边看看去,抓灭鬼八仙,看看他们究竟长什么样。”
宽宽的沁河碧波荡漾,上百米宽的水面被夜色笼罩,河边看不见一个人影,但河南岸的子弹飞过来廖三却看的清清楚楚。
廖三怕伤着他的人,就大声朝对面高喊不要开枪。可喊了半天,由于距离河对岸太远,枪声也大的缘故,他的喊声对面始终没听见,子弹依然不停地射过来,打得廖三和伪军们不得不东躲西藏。
一个伪军说:“班长,没见有灭鬼八仙啊?”
“肯定有,不然皇军巡逻队是不会追到这里来的,再好好找找,别让灭鬼八仙跑了。”廖三一边说一边瞪大眼睛顺着河面从西看到东,啥也没发现,只有蹲在卵石上的青蛙“呱呱”叫个不停。
此时,一个人正在河北岸不远处的河边蹲着,乐呵呵地瞅着追来的鬼子巡逻队往廖三这边射击。
今晚的夜色出奇的暗,天空像一口大黑锅,把大地严严实实地扣在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桥头,一辆装甲车停在那里,两束灯光把沁河照的亮亮的。灯光下,几个日军一边开枪一边冲过来。
突然一颗子弹从廖三的头上飞过,把他吓了一跳。廖三看到河对岸的子弹还在不停地向他们射来,急了,冲着河对岸骂道:“他娘的,小鬼子你们狗瞎眼了,老子在对面呢,还开枪?”他接着大声喊:“太君,不要打了,我是老廖,是自己人,不要再开枪啦。”
因为枪声震耳,对面的鬼子兵根本就听不到廖三的喊声,依然向廖三这边射击。廖三一看喊了半天对面的枪声也没停下,逼得廖三没办法,他把手枪一挥:“弟兄们,小鬼子这是想把咱们置于死地,咱也甭对他们客气了,开枪给我打。。”
伪军们一听班长下令让他们开枪,谁也不再向河里踅摸了,放正枪口就朝对面的鬼子兵射击。
廖三一开枪,对面的鬼子误以为偷袭他们的人还有同伙,就更加拼命向河北岸射击。一阵枪声,一个伪军突然躺在了地上,一手捂着伤口,冲着廖三说:“班长,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伪军话没说完咽了气。
“兄弟,兄弟。。”廖三一看一个手下被对面的鬼子兵打死,气炸了他恶恨恨地骂道:“他娘的,小鬼子这是故意要把咱们往死里打啊,弟兄们,接着给我打!”
对面的鬼子兵冲过不来,这边廖三喊话他们又听不清,就见他们越打越激烈,打了好长时间,直到廖三打得没子弹了才停止了射击。廖三再次喊道:“太君,别打了,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呐。“
这回对面的鬼子终于听清了,一听是廖三的声音,马上停止了射击。从桥上过来五个鬼子兵,端着枪,后边跟着一个头目,小头目定睛一看是廖三,伸手给了廖三几个嘴巴子:“八嘎,廖班长,难道皇军在对面你们没看见?”
“木村太君,这完全是误会,我们以为是灭鬼八仙在对面,等我们看清是皇军,咱们已经两败俱伤。你看看,我这也死了两个弟兄。”廖三摸着火辣辣的脸蛋子直喊误会。
木村问:“看没看见一个人跑过来?”
廖三说:“没有啊。”
“是不是跑进了村子?”木村问。
廖三打着包票而又肯定地说:“绝对没有,我带着弟兄们就守在这,连个鬼影也没看见。”
木村知道他被人戏弄了,气的大骂灭鬼八仙狡猾。骂过之后,他看看廖三,说道:“廖班长,你们的,统统跟我回去向龟本大佐交差!”
廖三一看木村让他回去,知道木村这回又要把他当“垫脚石”让他顶罪,顿时心里就“腾腾”起来。廖三答应一声,转身喊了一声:“弟兄们,抬上老孙,老黄跟太君回孟庄。”
廖三随着木村刚要走,父亲慌慌张张跑来了,离老远就问:“廖班长,咋样?枪声不响了是不是抓住灭鬼八仙了?”
廖三垂头丧气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跟自己人打起来了,灭鬼八仙一个没抓到,真他娘的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