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宋秋凝觉得自己低到了尘埃里,这种感觉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宇文拓三番两次救她于危难之间,更是托人为她洗净了宁家泼来的脏水,对于这些宋秋凝自己十分感激。可是一想到背后他还别有用心,还光明正大地告诉过自己,宋秋凝就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宇文拓碾压了一遍又一遍。
如果是从前,这样强大且俊美的摄政王殿下说要娶自己,宋秋凝是一百个愿意。可是经过前一世的跌跌撞撞,她已然明白越是位高权重之人越是无情,更何况他所图的是父亲的身份。
宋家到了宋纲这一代,才算是在朝堂站稳了脚跟。奈何宋家根基太浅,当今陛下年龄又太小,朝政大权几乎把持在摄政王和太后两党的手中。虽然宋纲平日所说的朝堂之事,不过只言片语,但历经两世的宋秋凝又岂会不知自己父亲的立场。如果她嫁给了宇文拓,不管在谁看来,都会把父亲归为摄政王一党,所以从始至终,宋秋凝都不愿意应了宇文拓。只是如今,看到漫漫这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宋秋凝就无法再独善其身,况且若不是当日她提出画的存在,宇文拓也不会去追查萧夏。
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由她而起,所以宋秋凝还是来了。想到上一世父亲在夹缝中求生存,也逃不过一个被贬的命运,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双鬓雪白、眼角皱纹横生,明明是正值壮年的年岁,操劳地却像个六七十岁的老翁。
既然无论如何,也要上了宇文拓这艘贼船,宋秋凝只好向现实低头。只求这一世,她所在乎的人都能平乐安康!可是,她就是觉得委屈,内心无比的憋屈,尤其是还在他的面前如此卑微地请求。
然而宇文拓看着她垂首卑微的模样,心口似是被针扎了一样,语气便有些恼怒。“谁让你跪了,好好地给我站起来。”
管家很有眼色地带走了更加慌张恐惧的碧珠,并小声耳语道:“今日之事,你要敢说出半个字,怕是你家小姐也保不住你!”
碧珠受到恐吓,哽得只想流眼泪,想到小姐还在被人欺负,便低下了头匆匆离去。
宋秋凝只听到碧珠细碎的脚步声,再抬头的时候亭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宇文拓。如今又没人看到她这副窘样,宋秋凝身子往后一坐,双手抱膝开始低低啜泣。“殿下的恩情,臣女没齿难忘,结草衔环,是一定要报答你的!”她都已经低头到这个份上了,竟还被嫌弃,宋秋凝觉得自己是真的摸不清宇文拓的脾气,心里就更加的憋屈。
而宇文拓瞧着宋秋凝这番席地而坐,一副受气包的耍小性子,竟觉得她多出几分可爱来,想到自己痴长她十岁,语气也不自觉得放轻了些。“又被人欺负了呀!”
宋秋凝眼神瞪大了双眼,憋着嘴便迎了上去,心中暗道还不是因为你。可宇文拓的视线太过坦荡,他黝黑发亮的眼睛里透出来的都是关心,宋秋凝的呼吸不由得一滞,满腔的不快压抑与憋屈像是突然找到了突破口一样。她甚至在心底质问自己,究竟在生气什么!宇文拓是摄政王,他有自己的立场,平心而论,他能坦白地把目的告诉自己,这就说明他很真诚,最起码对自己是这样子的。他没有做出一副惺惺作态的模样,以恩情要挟强迫自己,况且第一次救自己他应该是无心的。至于演变成今天这个结果,不过是……天意罢了!既然如此,自己也该坦率些。
宋秋凝的眼神清明起来,她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淡淡地道:“没有人,只是臣女今天来拜见殿下,是有两件事。一则是感谢殿下替臣女洗清冤屈,二则是关于一个人……”
宇文拓看着眼前神情坚定的宋秋凝,与第一次见她时的倔强毫无二致,他猜这人不会是宁则,那会是谁?他心思转的很快,脸上却没显露半分,拉长了尾音道:“哦……是谁竟有如此大的面子,竟让你来找我?”
“殿下可还记得一个名叫萧夏的画师?”今日来得主要目的便是要问出萧夏的下落,而且君子待之以诚。
听到萧夏的名字时,宇文拓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很难看。“他泄露朝廷机密,按罪当诛。”
“可他只是给殿下画了一幅画,怎么就是泄露朝廷机密了呢?”宋秋凝听到宇文拓如此重判,当下就着急追问起来。
宇文拓呵呵了两声,觉得宋秋凝脸上的担心很刺眼,她什么时候又和那个画师牵扯上关系了。一想到救她的那一夜,她闪烁其辞的画面,宇文拓就不由得去猜测这两人的关系。会不会宋秋凝就是因为这个人才非要和宁则和离。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底的嫉妒像是长出了触手一般,挠的他整个人都想去揍那萧夏一顿。
“怎么不是?他将我的画像传播出去,就是泄露朝廷机密。他如此作为,让某些有心之人,尤其是别国的探子,岂不是让那些人有机可乘?”
宋秋凝心底也觉得萧夏做得不对,可是就因为一幅画就要杀头简直也太残暴了吧,便道:“殿下说得没错,可是如今您老人家不是还好好的吗?况且这次你抓了他,也算是给过他教训了,谅他以后也不敢再这般胡作非为。您便大人有大量,轻饶了他吧!”
宋秋凝越是放低姿态,宇文拓心中的火气就越来越旺,忍不住刺她。“我曾说过,若你有朝一日改变主意,就拿着玉佩来找我。今天你来是不是因为他?”
“是!”宋秋凝如实回答,却觉得心跳快了半拍,她听出了宇文拓很生气很生气,可是一想到漫漫伤心欲绝的模样,便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再则嫁给宇文拓也并非将宋家推到了绝路上,而且宇文拓是京中盛传的不肯娶妻的断袖,那么离自己梦想中的自由日子不会太远。
“既如此,你就回去等着嫁到王府吧!”
“那萧夏,……”
“你若嫁到摄政王府,我自然就会放了他。”
宋秋凝只以为这样就能救萧夏,可丝毫没有注意到宇文拓误会了她和萧夏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