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亲王府位于京城东街,而花罡府邸却在城西,这让晚回去的父子二人很是舟车劳顿。穿过半个京城,信亲王的车马终于将二人送至花府门前。
“院使大人,您的府邸到了!”马车车夫对着车里扬声道。
“好的,这就下去!”花罡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已经睡着的小儿,轻叹了一口气,道:“彦儿,彦儿,到家了,醒一醒!”
花彦只觉得从未睡过如此美好无梦的一觉。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记得所有事,每天的事都不断积蓄于他梦中反复。他不觉有所不同,可长大后才知,人们会忘,会把眼前清晰,真实的事,于转瞬间忘却得无踪无影,甚至于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听过的曲子,读过的书都能在盏茶间全部忘记,可花彦自己却完全没法体会这种“遗忘”之感,好似活着的人永远无法领悟“死亡”一般,他只能让记忆困锁,白日不得安,夜后不得宁。
听到了父亲喊他,他缓缓的睁开眼睛。花罡看着眼前的幼子,心中心疼无比,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眼中本应是童年的快乐,而他的彦儿的眼中浸润的,却是让成年人还要心酸的智慧。
“彦儿我们到家了,随为父下车吧!”花罡柔声道。
“是的,父亲!”花彦紧了紧裘袄,随花罡下了车。夜里的京城寒冷如冰,花彦每呼出一口气都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出一小团白色的云雾。只有此时,花罡才觉得小儿子是真实的存在于他身旁,而不是那个沉默淡然,仿佛只八岁就能看透人生的花彦。
“院使大人,那小的就回王府去了!”车夫轻甩着马鞭对着父子二人道。
“有劳小哥相送!慢走!”
“院使大人客气!夜深寒气重,院使大人也快进府吧!那小的就走了。”车夫说着就快甩鞭子,将车调头,向城东驶去。
花罡低下头,看着小儿子道:“彦儿,来,为父抱你进府!”说着,张开了双臂。
花彦抬头看着花罡,智慧的眼中染上喜色,他双手向上,但向花罡的脖子道:“那就辛苦父亲了!”
花罡抱起花彦,感受着他又变轻的身体,眼中无法再忍的泪水涌上来,想到明日又是施针之日,他的小儿又要受那非人所承受之痛,花罡心如刀绞。他如何不知绝天金针只是在延缓他的病情,但却不能彻底的根治!况且绝天金针虽对常人来说是无上针法,但毕竟是需调取身体元气来达到治疗的目地。平常人施一次针一两个月便能全部恢复,但用在花彦身上则因他身体虚弱无法正常恢复,更何况需要每月都要施针,虽然花罡用药来给花彦恢复元气,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而今花彦连路都不能久走,可见身体虚至何境。
花罡之所以将花彦招至信亲王府,不只是为朱颜看病,还有另外一层原因。花罡听闻江湖中有一种奇药名为驻寿丹,可将天生体虚之人的身体转成正常人或强于正常人的状态,身体好了,人命自然能长寿。这种丹药也是花罡多方打听才打听到的,但因此药药方已失,世间所剩的驻寿丹如今只有十颗,全部都在江湖人手中。花罡只是一介太医院院使,自认无法与江湖中人说得上话,就算能有一两个江湖人能够与他相识,也不会有那驻寿丹。他听得宫中秘闻,信亲王朱坤厚手中掌有先帝的龙刃八部众,部众几乎全部是江湖中人组成。如果能够请信亲王帮忙,也许就能够找到驻寿丹,那样,就能治好彦儿的身体,让他能得常人之福,能享常人之寿。
花罡报着花彦走进府中,此时已是亥时,但他府中却是灯火未熄,花罡夫人秦月茗得了家人通报早早的迎出屋门口,见花罡报着幼子进院,忙走上前去对花罡道:“师哥可算回来了,这么晚了你为何要将彦儿接去那里?累坏我的彦儿怎么办?彦儿,来,娘抱你!”秦月茗声带怨怼的对着花罡,转而又温柔的对着花彦道。
“孩儿见过娘亲!”花彦示意花罡将他放下后,给来到面前的秦月茗行礼后道:“娘亲不用担心,孩儿无事,父亲是不会让孩儿累到的。娘亲,夜已深,您快回去休息吧,父亲送我回去便可,娘亲若是担心孩儿,孩儿明日去给娘亲请安!”花彦拉着秦月茗的手轻轻摇动。
“娘知道你们也累了,见你们回来娘就放心了,你们早点回去,我让厨房给你们留了参汤,你们喝一些暖暖身子再睡!”秦月茗瞪了花罡一眼,留了一个以后再找你算账的眼神后,转身走了。
花罡见到妻子的眼神后,囧囧的摸了摸鼻子,低头对花彦道:“为父送你回房间!”
进入花彦的房间后,花彦坐于圆凳之上。花罡对身后与他们一起回来的两个男仆道:“续断,你去厨房给小少爷取汤过来!蓝淀,小少爷屋里的火盆再换一盆来!”
“是,老爷!”二人躬身退后,花罡看着花彦。
“父亲想问什么孩儿知道,可孩儿也不知道那红光是何物,因何发生?”花彦好似知道花罡要问什么而首先道。
“那你身体是否有什么不适?”花罡万分担心,虽然花彦当时并未表现出不适状态,但花罡也是怕这事影响小儿的根基。
“回父亲,孩儿没有觉得不适,反而觉得比平日里还要轻松,不知是否是孩儿的错觉,孩儿觉得比施过针后还要舒服!”
“把手伸过来!”花罡还是不放心,也有一丝好奇,到底花彦与小郡主之前发生了什么,致使小郡主怪病不药而愈,而他小儿也居然说身体变好!花彦将手伸到花罡面前,花罡伸出手为他把脉,刚探到脉上,花罡就轻“咦”了一声,花彦的脉相果真比之平日都要好许多!“竟有如此奇事!”花罡又反复的确认后道。
“孩儿也是好奇,在此之前孩儿身上从未发生过此事!”
“你读过的书中是否有过记载?”花罡问道。
“正书中未有相应记载,但孩儿读的杂书中有过类似记载!”花彦未有一点迟疑好似读书一般道:“梁山杂记有记载:秦时梁山南山村有一猎户,一日雨后进山打猎,见一焦树下有只红狐,全身焦黑,只有心口处尚有红毛,此时红狐气息奄奄,动弹不得。狐见猎户后,目露祈求之色,猎户忽起同情之心,将其带回家中,以常备伤药涂之,喂以粥米,经数日精养,红狐得已恢复。忽一日夜里,猎户见屋中红光隐隐,起身查看,见一女子周身红光立于堂中,见猎户盈盈下拜,道:‘吾为红狐,因渡三九雷劫,精力尽去,尚余一息。得恩公人息相救,红狐万分感激。今日吾将离去,为报恩公相救之情,吾今送恩公神通一项,望恩公用此神通之时,感念上苍有好生之德,春留母子冬杀勿绝,少造无意之杀孽!’话毕伸手一扬,只见红光一闪,射入猎户心口而不见。猎户忽起,方知一梦。于堂中寻红狐,已然不见。自此猎户能听百兽之言,能言百兽之语。”
“可还有其他的记载?”花罡听完后摇摇头又问道。
“修仙志中记载,唐后期,南安县有夫妻,修桥铺路,积善行德,夫妻育有一女,其女从生未哭一声,从小不语一言,夫妻二人皆以其痴哑,伤心不已。二人常拜走药堂与庙宇,盼女能口出人言。忽有一日一道人至,言其为此女前世之师,此次前来欲带此女前往修行。夫妻与女俱以其为骗子,将其赶出。当晚此女高热不退,药石难医,性命垂危,夫妻跪于仙佛前焚香叩拜,忽听得道人声音:‘吾与小徒约于今日,但念你二人与小徒有缘,又行善积德,便许以十载相聚,十载之后吾会再来。’语毕,只见床中女身发红光,光闪过后,女自苏醒,口说人语,言欲还恩十载。后果然于十年后离去。”
“都是一些没有根据的故事,可有实事记载?或是像你今日发生的事一般?”花罡皱眉问道。
“都是神怪之属,并未有与我情况相同者。”花颜回道:“也许是什么书中有记载,而我未看过罢了!”
花罡沉默一会儿后道:“此事以后再说,此时夜色已深,你快快休息吧!为父也回去了。今后若有什么不适,要第一时间告诉为父,知道吗?”
“孩儿知道了!孩儿恭送父亲!”花彦下座行礼。
花罡道一声“好”后,就转身离开了花彦的房间。花彦送父亲走后,回到桌边坐下,闭着眼睛静思之前所发生之事。不一会儿,续断将尚温的参汤端了回来,伺候花彦服用后,言其受花罡吩咐,让花彦马上休息。花彦虽十分不愿,但还是于续断的服侍下上床休息,而他却不知,他的人生自明日后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