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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五又卫门献计

丸根城位于今川与织田交战前线,由织田家的猛将佐久间盛重把守。作为今川义元指定的先锋军,松平元康率领的三河军团正驻扎在丸根城下,准备汇同今川的其他军队一起围攻此城。佐久间盛重心里很清楚,主公织田信长已经没有军队派遣来支援丸根城了,这已经是一座孤城了,随着今川大军陆续赶来,这座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但是他决定与部下拼死守城,为主公织田信长争取一些时间。

松平元康即使只依本部二千五百人组成的三河兵团,发动强攻也能勉强打下这座孤城。但是对方绝望之余必然作困兽之斗,自己的军队也会遭受较大的损失。松平元康可不想用自己忠诚的三河旧部的性命来给今川义元抢领地,所以他并没有贸然进攻,而是打算等其他将领来了以后,以极其优势的兵力攻下丸根城,那样可以使自己的损失降到最小。

傍晚,三河军的军营中,武士打扮的服部半藏正一个人蹲坐在客厅,闭目养神。伊贺当伊贺众开始行动的时候,他也没有闲着,他派遣手下仔细打探了己方各路军队的动向,也打听了织田信长的动向,并把这些情报报告给了松平元康,使松平元康能对出现的突发状况在第一时间内做出反应。这些情报他还需要告知另一个人,就是他正在等待的人。

窗外一道黑影闪了进来,蹲坐在他面前。他睁开眼睛,要等的人来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深紫色夜行衣的忍者,中等身材。这个忍者取下遮脸用的紫色手拭,说道:“正成,师父已经来到了清州城。”此人正是五又卫门。

服部正成说道:“五又卫门,幸苦了!”他早已料到百地三太夫会派自己信任的弟子来传递核心的情报,不是五又卫门便是阿泷。

“在下奉师父之命特来获取今川义元军队的相关情报,以便于部署下一步的行动。正成也辛苦了!”五又卫门答道。

服部正成确定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后,缓缓地从袖中抽出一张作战地图在地上摊开,指着上面对五又卫门说道:“此番今川义元的进京军队的实际数量为两万五千人,分为七队各自行动:

担任先头部队的第一队由我家主公松平元康统领,共两千五百人。目前正驻扎在丸根城下,不日将攻下此城。

第二队由今川义元手下的猛将朝比奈泰能部与第三队三浦备后守部共五千五百人目前正在攻打距鹫津城。

以上三队是前部,将最先来到前线发动进攻,为后面的部队开辟道路。

第四队由鹈殿长照部率领的两千人正驻扎在大高城。

第五队今川义元亲自率领的的主力五千人在挂沓城休整,计划待前部攻下丸根城和鹫津城后前往大高城坐镇,指挥诸军围攻清州城。

而后面跟着的第六队是葛山信贞的五千人做为预备队,相机行事。

最后一队是粮秣部队约五千人,正在向前线押运粮草。”

五又卫门听到今川军的部署,心下暗忖道:号称‘东海道第一弓’的今川义元用兵谨慎、调度有方,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看来要击败此人绝非易事。

服部正成说完后,脸上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世人皆知,今川义元让松平元康率领三河旧部作为攻打织田信长的先锋军是出于何种动机,所谓先锋其实是充当炮灰的。为了让他尽全力作战,今川义元还许诺等自己成功上洛之后会考虑将三河旧领归还给松平氏。

松平元康当然也没那么傻,他不会让自己忠诚的旧部和决心破釜沉舟、死战到底的织田军团决一死战。于是在行军的路上他以被野武士半路拦截为由故意拖延行程,直到今川义元军前部其他军队都到达指定的前线,才不得不装模做样率军攻打丸根城。身逢乱世,他才不会相信今川义元会兑现承诺,归还领土。

今川义元认为凭着松平家和织田家的世仇,以及“归还领地”的口头支票,便足以让松平元康和织田信长展开殊死搏斗。他打算等织田信长和松平元康打得两败俱伤时,自己再一举击溃织田军,而松平元康是否会战死对自己来说都不会是一个很坏的结果。

只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今川义元的计划里错判了两件事:

一是低估了松平元康的头脑。少年时期就离开父母和家臣,作为人质在骏府生活的松平元康早尝尽世态炎凉,变得少年老成,也学会了洞察人心。此外,他还被今川义元的军师太原雪斋和尚赏识而收为弟子,学习兵法、谋略,而今川义元曾经也是太原雪斋和尚的弟子,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还是同门师兄弟关系,所以松平元康并没有今川义元想象的那么容易被算计。

二是错判了松平元康与织田信长的交情。松平元康年轻时曾有一段时间被织田信秀抓住而生活在清州城,那时幼小的松平元康和织田信秀的儿子织田信长建立了良好的友谊,曾约定将来“一同平定天下”。虽然当时年纪甚小,说的话不能当真,但至少说明松平元康和织田信长还是有合作的感情基础的。松平氏和织田氏虽然多次爆发冲突,但目前松平元康若想夺回三河旧领,就必须帮助织田氏打败今川义元,这样最符合他的实际利益的。所以今川义元才是松平氏和织田氏最大的敌人,这种默契他们还是有的。

所以松平元康早已暗下决心,要用另一种方法来夺回原本属于松平家的三河领地。于是他将服部正成秘密派遣到清州,送给了自己儿时的玩伴织田信长一张王牌---伊贺忍者。

五又卫门获取了今川义元军队的情报后,便迅速返回清州城。知道今川义元大军率二万五千士兵即将大军压境后,清州城内逐渐弥漫着一股恐惧的气息,不但是尾张的村民有这种感觉,连织田信长的家臣也开始认为这次织田家很可能会灭亡。在召开军事会议时,织田家的重臣分为两派争吵不休,主和的一派认为织田军绝无胜算,应该趁早投降;而主战的一派则认为应该据守清州城,消极应战。总而言之,大家都不认为织田军有获胜的可能。织田信长听着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讨论,不由得火冒三丈,气的脸上青筋突起。他突然站起来,喊了一声:“评定结束!”说罢大步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大堆茫然无措的家臣追在后面喊道:“主公!还没下决断,评定怎么能结束呢?”(日本人称会议为‘评定’)

织田信长并没有理会家臣的挽留,大声训斥道:“滚开,烦死了!”然后撂下众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众家臣都在后面不住的叹气,“唉,织田家要灭亡了!”

百地三太夫带着五又卫门来见织田信长时,他正在跳舞。

信长慢慢地将右手放平,左手置于膝上,然后朗朗地唱着幸若歌,跳起那支他最拿手的幸若舞《敦盛》来,近侍在一旁正襟危坐,拿起小太鼓搭在肩上为主公伴奏。

“常思此世间,飘零无定处。

直叹水中月,浮生若朝露。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

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

整首歌快要结束了,但信长唱歌的声音却越来越高。雄美的舞姿气势磅礴,和他唱的歌词反倒不太相符。

信长唱完歌,转身发现早有百地三太夫早已带着一个年轻忍者在一侧等候多时了。

这个人正是石川五又卫门。当他第一次听说织田信长愿意花一万贯作为酬劳请伊贺众出马时,他就觉得这个人不简单,想亲眼看看他的尊容。当他走进信长的房间,听到织田他在大战前将这首充满着悲凉意味的‘不祥之歌’唱得如此慷慨激昂,便知其已下定决心要拼死一战了。也许他知道胜算渺然,但仍要‘慷慨赴死’。

织田信长的行为正好体现了日本人对‘觉悟’独特理解,这是由其偏执的性格决定的,举个例子。日本的武士道思想最初的雏形来源于圣德太子‘大化改新’时吸收的中国儒家传统思想。孔子认为,只要社会的各个阶层恪守一套‘三纲五常’的封建秩序,社会就能稳定。

但是孔子又说过,‘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则逃之’。所以中国人对觉悟的理解是,我‘忠君爱国’尽完自己的本份就好了。我们除了了儒家的积极入世,还有道家的通达。我做臣子的三次劝谏,君主还不听,我就可以放弃君主归隐山林了。

而这种‘忠君爱国’思想传到偏执的日本人心中,却又另一种理解。他们对‘觉悟’的理解则是,‘君有过,臣三谏而不听’后,我已明白自己无法改变现状了,但还是会偏执地去坚持,甚至‘切腹殉死’,只是为了彻底履行这个‘忠君爱国’的规则。

五又卫门静静地蹲在一旁观看织田信长的表演,不由自主的也被歌舞中慷慨赴死的激昂情绪所感染。他也攥紧了双拳,暗自决定要尽力帮助织田信长打败今川义元。

织田信长屏退左右后,对一侧的百地三太夫问道:“打探到准确的情报了吗?”

百地三太夫答道:“在下的弟子石川五又卫门已经打探到今川义元的动向了。具体情况,让他与上总介大人说明……”说完便示意五又卫门将详情报告给信长。

五又卫门指着摊开在信长面前的作战地图,朗声说道:“共两万五千人,分为七队行动,前四队在前线作战,今川义元位于第五队,率领五千人驻扎在挂沓城休整。在下的同伴阿泷将同松平家的服部正成一齐继续密切关注今川义元和其他队伍的动向,一但情况有变,将会在第一时间报告给阁下。”

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当听到“今川义元”的名字时,他双目突然瞪直,目光十分凶恶,五又卫门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杀气,不由得浑身打了一个冷颤。

“如果你是织田信长,你打算怎么做?”信长突然对这个年轻的忍者问道。

“奇袭!”五又卫门简洁明了的说到,然后朝师父百地三太夫扫了一眼。百地三太夫对这个回答也微微点了点头。

织田信长听罢,他的目光完全移向身边这个年轻的忍者,因为他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这个忍者年级虽小,似乎不容小觑”信长心想。

其实织田信长自己也考虑过,自己的三千军队如果和今川义元的二万五千士兵正面决战,绝对是自找死路。而今川义元虽然有二万五千士兵,但是是分成七队单独行动,如果能利用忍者找到今川义元自己所在的那一队,派一支奇兵过去突袭,将今川义元斩杀,那么敌人二万五千军队群龙无首,很快就会溃退。所以信长一直在谋划通过一次完美的奇袭来扭转自己的不利的处境,但是不久他就发现了一个足以致命的问题。

就是他虽然可以推测出今川义元的大概位置,然后撇开其他军队,长途奔袭直取今川义元进行一次绝地反击。然而今川义元身边仍有五千主力军队,只有将他们一举击溃,才能达到奇袭的目的。数量上织田信长目前有三千军队可以指挥加上伊贺忍者的力量,勉强能达到击溃敌人的要求。但是问题在于,如果信长率领这三千军队从清州城出发长途奔袭今川义元,不可能不暴露自己的痕迹。今川义元性格谨慎,一旦让他察觉到动静,有所防备,不但奇袭会以失败告终,织田信长自己也将身陷重围。但若只派少量的军队出发,则数量不足以迅速击溃今川义元身边的五千主力部队,一旦战事胶着,今川义元身边的其他军队赶来增援,织田信长自己就会非常危险。

怎样让三千军队,藏形隐迹,悄无声息的到达今川义元处,是问题的关键。织田信长将这个问题抛给了百地三太夫,他想也许以非常规战法著称的忍者有办法能解决这个难题。

对于织田信长提出的问题,百地三太夫也陷入了沉思。将三千移动的军队藏匿起来绝非易事,伊贺忍者的忍术也只能藏匿自己的形迹,如果是数百伊贺忍者倒是有可能办到。而三千大军,不说放出的响声,即使是大批马匹扬起的尘土也会立即暴露踪迹。

侧立在一旁的五又卫门突然说道:“在下有一想法!”

“但说无妨”

“若只是把三千军队隐藏起来还不够。为了保密,还不能让这三千军队事先知晓行动的计划!”五又卫门首先说道。

百地三太夫和织田信长点点头表示赞同。

作为普通士兵,在行动中唯一需要做的事只有服从命令,而不能知晓太多的信息,这是受明国军事思想影响的结果。《孙子兵法》就主张将军不能与下属共享太多情报,其一是人多嘴杂,己方的众多士卒里面还有可能混有对方安插的奸细;其二是这样做便于将军统御下属,让士兵战斗时心无挂碍,以保持平稳的士气。

五又卫门四处望了一下,确定房中只有他们三人后,靠近织田信长面前的一张地图,然后用手指着一个地方。织田信长和百地三太夫顺着五又卫门手指向的位置,是织田家的热田神宫,那里离今川义元的五千主力部队距离很近。五又卫门低声说道:“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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