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到了接二连三的刺激,付凯博缓了好久才渐渐回过神来,但他的神经还处于十分紧绷的状态。
他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问陆尧:“你怎么敢就这样跳下来,万一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怎么办?”
陆尧还很兴奋,听到他的话,大笑道:“不跳怎么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可是,你不是所没有路吗,又怎么会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哈哈,我猜的。”陆尧笑嘻嘻地跟他说话,一双墨色的瞳仁折射出异常明亮的眼神光,仔细看还可以发现,她的眼珠其实并不是纯黑色,而是一种极深极深的蓝色,好像点缀着几粒星辰的夜幕的颜色,幽深而迷人,与她嘴角那颗隐蔽的小痣相得益彰,衬得她更加地让人难以捉摸,想去弄个清楚但又不敢轻易靠近。
付凯博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定定神,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个地方真的无法给人一点好感。
他们面前的血池虽然不大,但是却散发着腐尸般的恶臭,时不时地还会有破烂的布和皮革金属这样的东西从池下冒上来,血池上方悬挂着一轮血红的月亮,而此时它呈现出的是一种月全食的状态,猩红色的光从它的轮廓上散发出来,映红了一方黑沉沉的天空。在这样诡异的红光映射下,血池周围的景象也越发显得诡异渗人,血池一边的一块古怪的石头上挂着一个老旧的红灯笼,它随着无名的风轻轻晃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微弱的灯火同样也是散发着古怪的红色。而他们旁边,是两个高不见顶的断崖,就好像是一座山被硬生生从中间劈开了一样,断崖上还有许多破败古怪的建筑,在红色云雾的笼罩下,更加辨别不清它们的模样,只觉得看得越久,就越是心悸。
他们此时就处于断崖缺口处,也就是崖底的血池旁边。
付凯博本来就觉得心慌,看到陆尧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居然还笑得这么兴奋,他就更感到一丝恐惧,相比较而言,他觉得陆尧这个人比这个地方看上去更加让人胆寒,简直就像是一个——怪物。
他使劲地摇摇头,想将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移除出去,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她,毕竟是一起渡过不少难关的同伴,而且说实话,很多时候待在陆尧身边,会感到莫名的心安,虽然她也并没有出什么力,但是他就是觉得有陆尧在,什么都不是问题,她不就是懒了一点,有的时候处理事情的方法古怪了一点嘛,这些都不算什么的。就比如跳楼啊,从浮岛上跳下来这些事情,只要是发生在她身上,都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他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陆尧是可靠,但是可靠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信任,他拿她当朋友,也并不代表她当他是朋友,毕竟她也做过抛弃同伴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件事,他不免心中一寒,是啊,她连她都能轻易抛弃,更何况是他呢?付凯博这才真正的意识到,他实在是太不了解陆尧了,别说是她的过去,就连她的性格到底如何都没办法摸清楚,她是表里不一,但是具体怎样表里不一个法儿,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他们又来到这样一个陌生诡异的地方,不对,于她而言,可能并不陌生,从她刚刚的话中可以肯定地推断出,她是来过这个地方的,甚至不是一般的熟悉,可是他并不知道。
陆尧其实一直出于蠢蠢欲动的状态,她实在是太兴奋,所以并没有注意到付凯博的异样,其实也正是因为照顾付凯博,她才没有立即离开,否则,以她现在的状态,真的可以分分钟窜得没影,但是想到付凯博接二连三地受了不少刺激,她才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压制了下去。
“老大,我想问你个事儿,”犹豫半天,付凯博才鼓起勇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啥事儿?”陆尧还是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劲儿,她两眼发光地望向远方,不知道在因为什么而这么兴奋。
付凯博顿了一下,还是犹豫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我聪明啊。”
“我在很认真地问你,你能不能认真点回答?”
“我很认真啊。”为了表现一下自己是真的很认真,陆尧两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付凯博,坚定地点点头,笑道:“你看我的眼神,多么真诚。”
虽然他对陆尧并没有透彻的了解,但是她的假真诚他还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毕竟他曾经因此吃了不少亏,就算他再愚钝,也难免熟能生巧。
“行了,老大,我信你还不成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尧却是笑了,她敛了敛眼中无比激动的神采,胡乱地抹了抹自己脏兮兮的脸,难得正经地对他说道:“我之所以知道很多事情,有不少原因,不过大部分东西,例如这是个游戏啊、这里面存在七座对应着七宗罪的城市啊、某某座城的运作规律啊等等诸如此类的,我基本上都是猜的,偏差肯定会有,但是我的运气不错,几乎每次都能被我猜出八九。当然,除了猜测,我也的确知道不少东西,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向你坦白,但是,如果我不愿意告诉你,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说到这里,她暗暗地瞥了他一眼,带有一点警告的意味,看得付凯博心中一颤,不过,她随即又笑道:“你也别那么计较,很多事情搞得太清楚就不好玩了,神秘感还是得保持的,等时机成熟了,不用我说,你自然而然就会知道了。”
“可你最起码也得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过这种地方吧?”
“唉,给你点好脸色,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陆尧故意将声音扬起,做出一副愠怒的表情。
付凯博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看到他这个反应,陆尧“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接着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来过这个地方,其实除了我们一起去的几座城市,我还单独去过另外几座,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的会比较多,不过懒惰之城我是第一次去,不然也不会耗上那么长的时间。”提到懒惰之城,她的语气不禁顿了一下,眉头很明显不悦地皱了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就恢复了正常。
付凯博虽说有些愚钝,但是他能看得出来,陆尧对懒惰之城有一点反感,不知为什么,他能肯定,她并不是因为付优优的事情而感到不高兴,不然她一定会就那件事情嘀嘀咕咕个没完,到底是什么时候?他离开梦境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从梦里出来,她就这样了?难不成是她在离开他的梦境时看到了什么才会很不愉快,又或者是在那一片浮岛云雾中看到了什么?
陆尧不知道她的这样一个微表情会让付凯博想这么多,只是自己接着说道:“至于这座格瑞城,就是我单独来过得一座城市,它代表的是贪婪,而你眼前所看到的这个池子,就是这座城真正的精华所在,也是惩罚贪婪者的地方,正常人掉进去没关系,但如果是贪婪者掉进去,会被吞噬得连渣儿都不剩。”
“照你这样说,只有掉进去就不会有事儿,那谁又会傻到跳进这个池子里呢?”
对于他的疑问,陆尧神秘兮兮地一笑,说道:“你真是太天真了,虽说这个城市的惩罚并不像懒惰之城一样具有强制性,但这座城也有自己的规则,更别说这座城是真实的一座城市,它有所有城市都有的组成部分,包括统治者。”
“这就更奇怪了,统治者就不贪婪吗?难不成是由他来决定谁会被惩罚?”
这一次,陆尧并没有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幽幽地看向远方,不着边际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那么兴奋吗?”
付凯博选择不回答。
谁知道啊,这个问题除了她自己,谁能回答?他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陆尧意料到他回答不上来,于是便自问自答道:“我为什么会兴奋啊?因为我可以再一次见到他。”
听到这句话,付凯博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这个他是谁,跟她有什么关系?是她很重要的一个人吗?
不过他的顾虑很快就被打消了,因为陆尧接着说了句:“这一次我非得弄死那小子不可。”
仇人,鉴定完毕。
“方便问一下,为什么非要你弄死他不可呢?”
陆尧瞥了他一眼,随即恶狠狠地说道:“他偷了我的东西,你说他该死不该死?”
哦,那是挺该死的,而且一定会死得透透的。
陆尧的东西碰不得,除非她主动给你,否则千万不要试图去碰,下场会很惨,她倒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但是她一定会暗地里想法设法地折磨你。他还记得他曾经顺手用她的的竹竿打果子吃,结果被她抡着竹竿追了好几天,虽然到最后也没有真的拿他怎么样,但还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付凯博默默地那个兄弟祈祷了一下。
走好,不送,愿不得安息。
这个时候,崖顶上吹下来一阵莫名的阴风,吹得那挂在池边的红灯笼的光明灭不定,红色的月光好像微微黯淡了下来,有变淡的趋势,看样子,没过多久就会恢复正常了。
付凯博恍惚地觉得,有什么人从崖底的另一边走过来了。
陆尧的话很快就证实了他的猜想,她笑着,语气中带了几分玩味和好奇:“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会由统治者来决定惩罚人吗?那是因为统治者听命于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整座格瑞城最不贪婪的人,所以他会做出最公正的判断,他还有一个称呼——掌灯人,也就是现在走过来的那个人。”
“那为什么不由掌灯人直接统治这座城市,非要设立一个虚有其位的统治者呢?”
“我好像没有说统治者是虚有其位吧,你别自己瞎想,统治者自然有自己的好处,只不过最后的审判大权在掌灯人手上而已,至于掌灯人为什么不自己做统治者嘛,我也不清楚,这是一个传统,不过你想想一个对权力地位没什么想法的人呢,干嘛吃饱了撑的要去做统治者?自己无拘无束地过活不好嘛?反正整座城里也没人管得着他。”
说话间,那个人已经走近了,他的手里拿着一盏与池边挂着的一模一样的红灯笼,隔着一方血池看着他们,并没有打算绕过血池走过来。
陆尧很兴奋,喃喃自语道:“不知道这一届的掌灯人长什么样子。”
“老大,你不是来过这座城市吗?难道没见过掌灯人?”
“见过啊,不过我见到的是上一届的。”
“是吗?是谁啊?长什么样子?”
陆尧回头冲他神秘兮兮地一笑,指了指自己说:“长你老大这个样子。”
听到这个回答,付凯博并没有表现得很惊讶,意料之中,她对这个城市这么熟悉,又清楚城市运作的规则,再加上她的确清心寡欲得很,除了睡觉,从没见过她对权力金钱这种东西产生过什么兴趣,那个活得无拘无束的人,指的不就是她自己嘛。
不过……
付凯博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尧,眼中流动了几分怀疑。
陆尧,真的让人捉摸不透啊。
看他并没有很惊讶,陆尧便觉得没意思,于是便回过头来冲着对岸的人挥手:“那边的兄弟,你好啊!我是你的前辈,前辈!”
因为光线特别暗,所以他们不足以看清对岸人的样子,但是付凯博明显感觉到陆尧说话时,那个人的身影轻微地动了动,更明显的是,那个人有着一双极亮的眸子,就在陆尧跟他打招呼时,原本掩在黑暗中的双眼就突然露了出来,即使是隔着一方散发着恶臭的血池,也丝毫不能减免其眸中的神采半分,再仔细看一看的话,可以发现,那双眼睛似乎是金黄色的,高贵的,一尘不染的金黄色,笼在迷离的血色薄雾之中,勾人心魄。
陆尧似乎也看到了那个人的变化,按理说她应该会更加兴奋的,但是她的身体突然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甚至不经意地后退了一小步,拿着竹竿的那只手捏得死死的,无形之中,她摆了一个防守的姿势,并且,由始至终,她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对岸的人。
付凯博没有察觉的她的异样,因为她已经被那个人深深的吸引住了,那双眼睛似乎是有魔力一般,叫人只看一眼,便可将一切忘却。
这时,对岸的人身形一动,然后便迈开步子,不急不慢地向他们走过来,整个人的轮廓眉眼也在昏暗的红色月光下,显得愈来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