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色的短发在红色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泛着淡红色的光,眉宇之间隐隐地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那双瞳仁生得似乎要比常人尖细一点,隐含睥睨之色,奇怪的是,他的下半张脸用黑色的口罩遮住了,但是这并不能掩住他那立体犀利的轮廓,以及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的气质。总体来说,应该是个生得十分俊朗的人,但是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宛若天神莅临人间,高高在上,便不会把凡尘俗人放在眼里。
他离他们越来越近,陆尧却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刻意防备,笑容也一点点地重新浮现了出来。
她的眼神不是很好,所以将那双笼在血雾中的金色眼睛恍惚地看成了红色。
结果只是虚惊一场,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会的,不会的。
她心中默默念叨着,让自己渐渐心安。
而付凯博却是一直呆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在他们面前五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了,他才晃晃脑袋,回过神来。
很明显,这位掌灯人是不愿意再靠近他们一步了,他的眼睛里也毫不避讳地透露出满满的嫌弃,他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他又嫌弃地后退一步,甚至抬手捂住了鼻子。
也难怪他这个反应,毕竟陆尧他们现在这副德性连他们自己都有点无法忍受,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恶心的味道,纵使陆尧平时看上去不着边际,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不爱干净啊,只是没有到洁癖那种地步,先前只顾着想其他事情了,现在回过神来,她也开始嫌弃自己了。
“哈哈,兄弟,有什么地方可以给我们洗个澡的吗?”她呲着牙,尽全力让自己笑得好看点。
那人正冷冷地打量着付凯博,听到陆尧的话,便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身上。
陆尧莫名地觉得他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没有看付凯博时那么冷漠和傲慢,反而有点……额……温和?温和之中似乎还饱含深情?她从没被人这样看过,只是一眼,便叫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人莫不是有病吧?难不成对她一见钟情了?哇塞,那他口味挺重啊,她现在这副鬼样子,他都能看得上的?
好在他的这种眼神并没有出现太久,很快就恢复了淡漠,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低沉:“跟我走吧。”说着,他便回身在前面带路。
付凯博没有一点犹豫就跟了上去,对于这个人的话,他居然没有一丝怀疑,陆尧被他刚刚的眼神刺激得一身的汗毛都束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安抚了下去,但她是怎么也不愿意靠那个人太近,那个眼神已经给她造成了心里阴影,于是她便跟在付凯博后面走,隔着这么大的一堵“人墙”才勉强让她好受一点。
“您就没有什么要问我们的吗?比如我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付凯博十分恭敬地问道,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在这个人面前放低了态度,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即使是在陆尧面前,他偶尔也会挤兑几对她,可是这个人却给他一种不容侵犯,不容置疑,高高在上的感觉。
陆尧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骂他没骨气。
掌灯人却是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道:“你们可以安然无恙地从血池中出来,就说明你们不是贪婪的人,其他的,我没兴趣管。”语气依旧平淡冷漠。
“那您为何愿意帮我们?”付凯博觉得眼前的人应该是那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如果陆尧说的没错,他至少和前一任掌灯人,也就是陆尧会有一点相像,不像是会愿意带他们找地方洗澡的人吧,毕竟他可是这座城中权力最高的人,怎么会屈尊降贵来帮他们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那人似乎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开口道:“我帮你们什么了?”
付凯博:“……”
莫不是也是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人吧。
那人却接着道:“帮助前辈找个洗澡的地方,理所应当。”
他这话说的似乎是合情合理,但是陆尧却怎么听都觉得别扭,怎么会有种被人调戏了的感觉?这个人看上去冷淡高傲,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唉,人终究还是不可貌相啊,说不定那张完美如神袛一般的人皮下,藏着的就是个无赖。
付凯博是个粗神经,听不出这句话中还有什么意味,只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过,陆尧只是说了她是他的前辈,也没有事实证明,这人就这么相信了吗?难不成是真的傻?
他继续问了几个问题,但是那人却缄口不言,没有回答他一个问题,付凯博自觉尴尬,便不再追问。
这种对人爱搭不理的样子倒是和陆尧挺像的。
一时间无人说话。
山风阴冷,由崖上吹下来,穿过这个天然的山缝,便有些像鬼哭狼嚎的声音。掌灯人手上提着的一盏灯笼随着阴风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盏灯笼看上去虽与血池边挂着的那一盏没什么两样,但是它的灯光正从红色一点一点的变成白色,等他们走到血池另一头的那盏灯笼这儿时,他手上的这盏灯笼已经完全褪去了红色,发着柔和的白光。
“稍等。”掌灯人停下来,轻车熟路地将挂在那儿的红灯笼换成了他手上的白灯笼,一时间,山月变色,猩红的月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恢复原色,皎洁的月光洒在地上,原本肃杀森冷的氛围一下子就温和了许多。
这个时候,陆尧才注意到这位掌灯人的右耳上其实还坠着一个勾玉,可能是之前太黑了才没有看见,那勾玉通体散发着温和的白色,玉下还垂者雪白的流苏,玉色温和,竟然衬得这个高傲的人整个人的气质也温和了许多。只是,好眼熟啊,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那掌灯人并没有察觉到陆尧在盯着他看,挂好灯笼后就领着他们继续往前走,到了崖底的一处有台阶的地方,他才听了听,回头嘱咐道:“接下来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去管,更不可以回应。”
付凯博听得心中一紧,有些害怕地缩了一下,陆尧却全然不在乎,他让不管就不管了?那她岂不是会少了很多乐趣,况且,她又不是不知道沿路会有什么,有什么不能管的,她还想看看以前的一些东西还在不在呢。
所以,接下来当他们沿着台阶往上走的时候,陆尧的笑声便不绝于耳了。
“哈哈哈,老怪,你还在呢?”
“兄弟,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唉~新面孔啊,叫什么啊?”
“我的天哪,你怎么还活着,厉害厉害。”
……
当然回应她的,只有各种怒骂声和叹息声。
这座残缺的山,其实也是一座监狱。
一路上那些残破不堪的建筑里都关了不少人,但是无论这些破房子看上去有多么的不堪一击,这些人终究是逃不出来的,所以,尽管看到陆尧尽情地嘲笑他们,他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唯一能做的只是泄愤似的冲她瞎吼吼罢了。
这里面关的都是贪婪者,大部分陆尧认识的,都是她判定为贪婪者才被抓进来的,其余有些她不认识的,可能就是那位新的掌灯人判的,不过,无论是她判的还是他判的,铁定都恨死这两个人了,如果不是被困住,这个时候一定会扑出来,将他们撕碎。
不过,他们越是愤怒,陆尧笑得就越是肆意。
“你这样激怒他们,对你没好处的。”走在上头的掌灯人这时突然淡淡地提醒她。
陆尧会听他的吗?当然不会,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回道:“怎么就没好处了?你没见到我笑得有多开心吗?”
付凯博倒是忍不住了,附和了掌灯人一句:“是啊,老大,你收敛收敛,这么刺激他们,万一他们被你气疯了,跑出来怎么办?”
陆尧瞪了他一眼:“不懂就闭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也是好意嘛。”付凯博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找到新的靠山了?”
看着陆尧威胁式的笑容,付凯博飞快地瞥了一眼前面的掌灯人,然而人家并没有想要搭理他的意思,他只得谄媚地笑道:“我没那个意思。”他也不敢这种想法啊,他第一次见这人,怎么会将他当成靠山?不过,他倒是觉得,如果他真的愿意追随这位掌灯人,陆尧很有可能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他。
陆尧哼了哼,然后便继续去嘲笑那些囚犯了。
兴许是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过分,付凯博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我看你平时不是挺……友好的嘛,干嘛非要跟这些人过不去呢?”
听他这么一问,陆尧顿了顿,她拿手摸了摸自己的竹竿,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边的“监狱”,眼中居然折射出一丝杀意,她咧咧嘴,笑道:“因为他们不配,不配做人啊。”
“你放屁!你陆尧就是个好东西了?你比我们更不是人!”听到她这样评价,囚犯中顿时就响起了一阵反抗的声音,其中一个人喊的声音尤其的大。
“哟,这是承认自己不是人了?”陆尧歪头一笑,那四颗虎牙尤其明显。
那人一怔,瞬间不敢看她,然后他迅速地将自己的怒火转移到前面一言不发的掌灯人身上:“你们都不是人,姓魏的,你也不是人,狗东西,你……”他还没骂完,掌灯人回头冷冷一瞥,顿时就将他的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他害怕地收回目光,随即又骂起了看上去有点傻乎乎的付凯博:“你是他们的同伙,你也不是人!”
感情大家都不是人了,呵,欺软怕硬的小人。
陆尧笑笑,不打算再搭理他,很快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已经回过头继续带路的掌灯人身上:“兄弟,你姓魏?叫什么啊?”
掌灯人的身形微微一顿,继而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回道:“异,魏异。”
“魏异。”陆尧将这个名字回味了几遍,之前的那种熟悉感又增强了几分,她难不成真的见过这个人,按理说,魏异这种叫人瞧一眼便不会轻易忘记的人,她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映象的,可是完全没有。
见对方报上了姓名,付凯博也殷切地自报家门:“我叫付凯博,她叫陆尧,我们……”
他话还未说完,陆尧就用竹竿往他背上一捅,继而小声道:“人家没打算问我们是谁,你这么殷勤做什么。”
“可是,这是起码的礼貌……”话音未落,他的后背又受了陆尧一击,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们在后面暗暗地斗着,前面的魏异却是不急不慢地说道:“我知道。”
“啥?”俩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魏异转过身,目光微凝,继而说道:“我认识你,陆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