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话,陆尧和付凯博俱是一怔。
魏异却是接着不缓不慢地说道:“前辈嘛,听过不少关于你的英雄事迹,多少会了解一些。”
“你就不能一口气说完吗?”陆尧白了他一眼,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再细细品味这句话后,她觉得这所谓的“英雄事迹”听上去不像是在夸她啊,怎么感觉像是在损她?她猛地抬头,就对上了魏异那双笑意未退的眼睛,果然,他是在嘲讽她啊,真是……不知死活。
看着她凶狠地比了个中指,魏异也不生气,回过身继续带他的路。
付凯博这个时候却不知好歹地问了句:“都有什么事迹啊?”天地可鉴,他问这句话时,是满怀着对老大过往的好奇与崇拜的,绝对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但是这话在陆尧听来可就不是这么个意思了。
结果可想而知,付凯博再一次被陆尧抡着竹竿敲了一路。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月色渐渐暗淡下去,漆黑的夜幕正静静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看着眼前的别墅,陆尧想都没想就冲了进去,也不管现在这是不是以前她住的破茅屋了。
就算是翻了新,也还留有熟悉的感觉。
进了屋内,陆尧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敬佩之情来。
魏异真是个人才,至少在装修房屋这方面算是一个绝无仅有的人才,简约大方的装潢,前卫新颖的设计,沙发、电视、茶几等等所有家具一应俱全,这还是她以前住的那个房子吗?而且,他是怎么在格瑞城这种破烂地方找到这么多东西的?跟他一比,她以前住的就是狗窝啊,狗窝啊!
她还在为此捶胸顿足的时候,魏异走了进来,他将灯笼挂在门口的一个钩子上,然后走到陆尧身边,给她指了指浴室的方向:“去那里泡个澡吧。”
不等他说完,陆尧就已经冲了进去,然后就又是一阵感慨。
大浴缸,这真的是大浴缸,大得能容下三个她,天哪,这人过得是神仙日子吧。
感慨归感慨,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可以肆意放荡地在享受这座别墅的一切,别问她为什么会这么不要脸,毕竟这以前也是她的房子,只是表现形式发生了一点变化而已,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她也算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再说了,她可从来都没有说过她不要这房子了,只是有人自作主张帮她装修了一下而已。
她随即放了一缸水,脱了衣服就跨进了浴缸里,然后又感慨了一番,这里的洗漱用品全得让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房子里住的居然是个男人,有很多东西她都没用过,说好听点,这是讲究,难听点就是臭美。
不过,她还是高高兴兴地挤了一大半沐浴乳到水里,舒舒服服地泡起澡来。算起来,她似乎很久都没有洗过这么舒服的澡了,也不是她不想,但是之前去的城市条件太差了,别说洗澡,就连洗把脸都找不到合适的地儿。
她洗的正开心,有人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随即门外便传来了魏异的声音:“我帮你找了身换洗的衣服,放在这里了,你洗好的话就换上吧。”然后,他放下衣服退了出去。
倒是贴心。
如果真的只是尽晚辈的礼数也就罢了,别是另有所图。
陆尧不愿想太多,这个时候就应该好好享受嘛,想那么多做什么。
浴室弥漫着氤氲的水汽,温暖舒适,当然也会让人昏昏欲睡。
朦朦胧胧中,陆尧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懒惰之城,浓雾将一切吞没,她只能看到她自己,她漫无目的地在一片白茫茫中走着,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小尧。”似乎是有人在轻声叫她的名字。
陆尧下意识地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是这声音却像是由四面八方传过来的,而且,一声接一声,连绵不断,陆尧被叫得头昏,低声呵斥道:“吵死了。”
那声音停了一下,但是又接着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陆尧没有回答,只是充耳不闻一般,继续往前走,直觉告诉她,前面有什么东西。
迷雾渐渐散去,那声音似乎也随之而去,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黑沉沉的天空上乌云密布,无形之中给人以压迫感,放眼望去,都是断垣残壁。陆尧却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走过去,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明明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啊。
绕过一块巨大的短墙,陆尧便听到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传来轻微的喘息声,喘息之余,还带有一丝不明所以的嗤笑声:“你非要追着我不放吗?”那人似乎是在跟另一个人说话,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
“我到底有多好啊,值得你对我这么一心一意的。”那人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调笑,却也冷酷至极,很明显,这是句讽刺。陆尧总觉得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她静悄悄地摸了过去,与那人隔着一堵墙,她便靠着墙坐下来,耳朵微微贴着墙,想听到更多。
那人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气息不稳,却硬是要笑得肆意猖狂,她干着嗓子,哑声道:“你这么做只会让我更恶心你,为我好?哈哈哈,不需要,我现在但凡还有点力气,一定会跟你拼命的,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在你的小白脸上划上几道疤。”她的语气轻快,但是字字透露着杀意,如果不是恨之入骨,可能也不会说出这么狠绝的话。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
陆尧悄悄地探了个头,想去瞧瞧到底是什么人在说话,可是这堵墙的后面哪里有人。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心虚地左右看看,偌大的一片废墟上,除了她好像并没有第二个人,那到底是谁在说话?
“小尧。”先前的那个声音突然又出现了,而且离她很近,是从不远处的短墙后面传过来的,“跟我走,离开这里。”那声音担忧而急切,却仍不失温柔。
陆尧听了,心中一空,这感觉太熟悉了,还有那声音,似乎是她认识的一个人,而且十分熟悉。
“别走,尧。”这时又有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相比较而言,这个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温柔,清冷中还透着一丝不安,和……害怕,像是害怕失去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离她远点,肮脏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带走她的,她,是我的。”
“你不配!”
“管你什么事?”
……
那两个声音突然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谁也不让谁。
陆尧本来还有些好奇他们都是谁,结果他们这么一吵,她的头就开始晕晕乎乎的,她抬手想要捂住耳朵,可是手伸到眼前,她才发现那并不是她的手,很明显,这双手要比她的大得多,也粗糙得多,尖长的指甲上还沾染着未干涸的血迹,再仔细一看,这具身体也根本不是她的,更像是一个男生的。
“还要追吗?”有人在她面前无力地笑道,“我没力气逃了,也没力气反抗了,算了,你杀了我吧,痛快些。”
陆尧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干净透彻,还隐含着笑意,清明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这根本就是她的眼睛!而眼前瘫倒在地上的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她从未见过自己那么狼狈的样子,浑身上下根本没有一块好皮肉,伤痕累累,疲惫不堪,血肉模糊的脸上隐约还能感觉到浅浅的笑意,只有那双蓝得发乌的眼睛极亮,并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感觉到这具陌生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似乎是在极力地扼制自己冲上前抱住那个“陆尧”的冲动。
“怎么,”她看到自己无所谓地笑着,“下不了手?唉,很简单的,我现在很弱的,脖子一扭就断了,你只需要稍稍用点力就行了。”
这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但是这一次却依言走上前,伸出手。
陆尧看到自己明亮的眸子中倒映出了一个人影,面貌看不清,但是却能清楚地看得到那双猩红的眼,写满了心疼和不忍……
眼前突然一黑,窒息感扑面而来。
陆尧扑腾了两下,惊醒过来,由于被水呛到,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你怎么了?”门外传来魏异关切的声音。
“没事儿,喝了点洗澡水而已。”陆尧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该如何表达,面对魏异的关心,她却只感到一阵恶心,可是完全没有理由啊。她的大脑又不由自主地将魏异和梦中的那个人合为一体,她使劲地甩了甩脑袋,想把这个想法从大脑里剔除出去,不一样,他们不一样,分明就是两个人,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头靠在浴缸的边上,望着雾气迷蒙的天花板发呆。
这个梦是在懒惰城第一次出现的,不知为什么,她因为这个梦心烦意乱,那个声音,那双眼睛,还有那个狼狈的自己,梦里的一切都让她非常不安,像是一件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快要被人发现了一样,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是她却一点映象也没有,这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真让人不爽啊。
还有那个魏异,怪得很,从他看她的第一眼中,她就感觉他认识她,可是她对他一点映象也没有,而且他看上去是很骄傲,漠视一切的那种人,为什么对她会格外的纵容和……她不得不承认,这个魏异对她有感情,还不是纯粹的晚辈对前辈的那种感情。不知道为什么,她打心底地排斥这样的感觉,魏异这个人还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为好,她还是赶紧把自己的东西找回来,然后离开这座城。
因为做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梦,再加上氤氲的水汽,所以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从浴缸里站起来,走到浴室门口,发现隔间处放着一叠整齐的衣服,应该是魏异放在这里的,因为有个隔间,所以他是看不到里面的,奇怪了,一个独居的大男人,干嘛要这样设计浴室,不是多此一举嘛。
她拿起衣服,意外地发现这是她以前留在这房子里的一件大T恤,当初因为走得急,并没有带什么衣服,怎么,魏异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把它们扔掉,还帮她洗了,然后好好地放起来。不知怎么的,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一阵发麻,总感觉,魏异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等她回来……
妈的,变态啊。
但是,就算是变态,看在能住在这么好的房子里的份儿上,先忍忍吧,反正还有付凯博在不是嘛,虽然他没什么用,但是有他在的话,魏异应该不会轻举妄动的。
对,反正她很快就离开了。
经过这样一番心理安慰,她糟糕的心情顿时就开朗了,她换上衣服,顺手拿了条干毛巾擦头发,然后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这个时候,太阳差不多已经升起来了,和煦的阳光透过干净的落地窗洒进来,将屋内的一切笼上了薄薄的金光。
魏异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着,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银色的碎发熠熠生光,黄金瞳被纤长的睫毛半掩着,神采微黯,却依旧勾人心魄,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个无框的眼镜,镜片折射着微光,将他的眉眼映衬得更加美好俊逸,像是沐浴着晨光的天神,悄悄降临凡世。
陆尧不禁一怔,很少看见如此耀眼的人了,这么好看的皮囊下怎么就有着一颗变态的心呢?她对美好的东西一向没什么感觉,就算是此时的魏异真的美得不可方物,她也只是在对他猥琐的内心耿耿于怀。不可貌相,是她评价一个人一贯的标准,长得好看有用吗,不代表他的心也和外表看上去一样美好啊,相反,长的丑也不意味着心地不善良啊,比如付凯博,长得五大三粗的,其实憨厚蠢笨得很……这个例子好像不是很恰当啊。
对了,付凯博呢?
她环视一圈,屋里哪有付凯博的影子,再仔细一看,才发现落地窗外的一块空地上,付凯博正蹲在那里郁闷地画圈圈。
她憋笑走出去,冲他吼道:“你蹲外面做什么?”
付凯博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眼睛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跟着陆尧走出来的魏异,委屈巴巴的地说道:“他不让我进去。”
陆尧刚准备开口,魏异却先她一步说道:“你,太脏了。”
陆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