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儿,那日我与她并无私情。”程尚在她身后,埋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他带着她,剑在空中划出一个完美圆润的弧度,回锋,出剑。剑尖轻晃,在阳光下闪出微带金黄的银光。
他的话一字一字轻砸在她心尖,震得她的心尖也一颤一颤。她瞪着眼,咬紧了红唇一角,眉尖微蹙,良久说不出那句:“放肆。”
“这话你又说于我听做什么?”她躲开眼,别开头,呼吸却急促起来。
“我怕心里的那个人生气。”他的手同她的手一同握在剑柄上,他握着她的手,脸上带起浅浅的笑意。
一个回旋,她毫无防备,他放开手,她一个旋转,战不稳。他拉她入怀,她贴着他的心。
他扶着她站稳。“殿下没事吧?”他低头,一眸子的温柔对着她的眼。
她与他四目相对,舍不得移开眼,轻轻摇摇头。
“那便好。”他笑笑,放开雪嬿站好。“时辰也快到了,今日便到这里,微臣也该出宫了。”他嗓音清爽,又带有淡牛乳的韵味。
“老师留步!”她脱口而出。眼睫低垂,睫毛微动,抬起羽扇,目光清澈澄明。她上前几步,头顶不过到他的脖颈。“别院相侯。”
他目光一时晦暗不明,片刻后轻笑一声。雪嬿退后两步莞尔行礼,对上他笑意盈盈的眼眸,笑意更甚。
程尚走后,雪嬿仰头望天,忽的想起那一句“嬿儿”,他唤得这样自然倒让她羞涩难堪。
“几时了?”
“回殿下的话,午时了。”锦画垂手立在雪嬿身侧,恭敬稳重。
“回宫吧。”雪嬿甩手转身,颇有几分调皮味道。走出几步方才发现自己一直笑着不曾变过,摸摸脸,按下嘴角,想要按捺住笑意,却是停不下来,索性捂捂脸随他去。
回宫用了午膳,仍旧是一桌素菜,她眼瞧着却是眉眼弯弯。用完膳就着好心情倚在窗下看起文章来。看不过三句,抬头望向窗外,隔着窗纱,只觉得明亮朦胧,握着书卷想她的心事。
日子一天天过着,索然无味。这宫中能让她聊以慰藉的不过诗书礼乐而已。好容易盼到出宫的日子。这两日雪懿病愈又同她一处习武,看着倒真是大病初愈的模样,看来着实是委屈病了,并非托词。雪嬿程尚两相沉默,若非无可奈何之时便不发一言,倒让雪懿有些奇怪起来。
不止雪懿一人奇怪,还有雪嬿的贴身宫婢们也深有感触。记得雪嬿出宫前一日,拿着一个小银勺拨弄着窗前一盆金边瑞香。低垂着眼睑,时不时抬起眼,眼神温柔,美目微转又垂了眼睑,看着小银勺挑起的泥土。
“公主这是要把花根挖出来吗?都刨了一个坑了。”几个丫头立在一边,微斜着身子,互相耳语。
“谁知道,公主高兴。不过,这瑞香……”再挖可要挖坏了。
几个丫头都垂手立在一旁默默留心着雪嬿的表现。公主似乎,有点魔怔。只看她低眉浅笑一会儿,放下银勺,勺柄碰到瓷盆边缘发出轻轻的悦耳响声。
忽然间她提着裙子起身,捻了玉指,忽然兴致起来在馥郁的露甲香中跳起舞来,裙角、发梢无不沐浴在花香之中。在天下奇绝的露甲香中随性起舞也算是人生乐事了。
“这几日公主像是出了魂似的,总让我觉得奇奇怪怪的,却也说不出来。”
“可不是,心思愈发难揣摩了。”
……
好容易捱到天亮,广平殿里头早已开始忙活。雪嬿拿着一身水绿的纱裙在身上比划,身旁是一套红衣。
“锦画,你说我是穿红的好看还是绿的?”她微皱着眉,侧着身子扯着裙边。
“公主着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敷衍。”她转身,气急,甩了裙裳在凳上。
“公主又何苦折腾它们。”锦画拾起裙裳。“这衣裳再美不过陪衬,重要的是着这衣裳的人。况且春夏秋冬各有千秋,实难评说。公主若是拿不下主意,不妨都带上,到时直接问便罢了。”锦画掸了裙裳低着头喃喃自语一般。
“问谁?”雪嬿涨红了脸。“谁教你这样胡言乱语的,看我不打发了你去!”
“我,我什么没说。我去给公主瞧瞧东西都备好了没。”说着锦画挽着裙裳掀了帘子跑了。
别院。
雪嬿着了那扎缬的白底蓝花裙边的纱裙。远远望去,纱似云雾,里头的素色内里却又衬得凝实。裙末扎缬的颜色由深及浅蔓延向上,似水,似花,看不真切。
雪嬿的衣衫甚少有繁复的绣纹,大多是浑然一色,亦或扎缬,亦或裙摆袖口做些花样。
“本宫瞧着别院外倒是欣欣一片,前年本宫无意栽下的桃树可是茁壮了些?”雪嬿褪下披风,坐下。接了热茶。
“可不是么,那小苗我瞧着倒越长越好了。可不敢怠慢,精心养着呢。”园子里的婆子连忙接话。
“无需惯着,免得娇气了。”放下茶盏,雪嬿道:“锦画,陪我出去瞧瞧。”
“是。”锦画伺候雪嬿起身,转身要拿披风被雪嬿一手止住了。
“烦请嬷嬷照看着园子,本宫去去就来。”说着雪嬿已跨出了门。
原来掌事的嬷嬷近日身子不爽,方才换了手下一个嬷嬷来。这开春天气着实容易着凉,可不得保重了身体。园子里的大太监在门外守着。
“公主,外头凉,这日头还没升起来,又出来做什么?”锦画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出了宫我便觉得一身清爽,难不成还要拘在屋子里?日日不是坐着便是躺着动也不动的才冷得发慌,出来转转倒觉得热起来。”雪嬿小跑上桥,手抚过才黄绿柳半未匀,转个圈圈,晕开一圈水花。
“奴婢嘴笨,说不过殿下。只消殿下当心着身子便好了。”锦画跟在后头看见走过来一个丫头,边招那丫头过来边回道。
凑着与那十来岁的丫头说了句话又忙不迭跟上前去。
“放你的心吧,可别操碎了!”雪嬿回眸一笑,拂了杨柳一边。
远远望见园外侍卫雪嬿慢下步来,扶扶发髻。锦画忙上前替自家公主收拾着。
她一甩手,双手搭在身前,端了架子站定。锦画将松了的簪子紧了紧。
那桃树便在正门旁。雪嬿提了裙子,一路受着侍卫的大礼。
“瞧着确实壮了不少,生得倒也风流,不晓得开不开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