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时辰过去,日头也毒起来,一片灿烂。她眼里明明暗暗。
她俯身拨拨那桃枝儿。
她忽地直起身来。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淡淡的声音,还有脚踩落叶的清脆安然的细碎响声。
雪嬿抬头,那边林子里走来一个少年,一身墨兰的月牙白的衣裳,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一株兰草。
他浅浅含笑,她两颊绯红。四目相对,她却捺不住笑意,微微上扬的嘴角,让她心慌。
“好不害臊,哪儿有什么静女,谁貽你彤管了!”
她急忙别开眼,一派镇定的脸上什么也瞧不出来,只是胸脯起伏得是不是有些快?
“登徒子!”她急忙捂了胸口,瞪回去,小脸却是嫣红,气急了有些鼓鼓的。
他笑出声来,盯着她,目不转睛,只是背着的手心却有些黏黏的。他如何不局促?只是有人比他更局促罢了。
“放肆!”她娇喝一声,小身子有些不稳。强自镇定,刚拂袖离去却又突然转身,吓了程尚一跳。却见她一把夺过他手上的兰草,还说:“给人家的东西还不拿过来。没礼貌。”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心满意足地拿着兰草走了。
惊得他没缓过神来,刚刚她那小模样太剽悍了。他手还举着呢。
“我可没说是送给你的。”他小声嘀咕。
只见锦画在雪嬿耳边说了些什么,雪嬿转过身来。
“呆子,还不进来,要我去请你吗?”一本正经地说完,转过身却是低头忍着笑,欢脱地走了。
程尚立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叫我什么?呆子?我很呆吗?幽怨地瞥她一眼,快步跟上。
他跟着她,见她在前面柳树下等他。端正立着,临着湖。方才跑得急,害他跟不上,如今发丝还有些乱着,她却羞于打理。
见他走来,她伏身,他回礼。
“看这满园春色是较上回不同了。”她揽揽颊旁的碎发,夹到耳后。颊上还透着些许欢喜雀跃后的红润。
“公主也不同了。”他在她身侧后半步站定,喉结滚了滚,淡淡地道。
“本宫?本宫哪里不同了?”她眼睫低垂,清澈的眼眸映在湖水里,泛起水波。轻柔的嗓音轻掠过湖面,漾开了一池春水。
“公主所托我已办好,还请公主过目。”他从胸前掏出一封信来,递上前。
她短暂的一眼,目光掠过他的眼瞳。
接过信封,四角平整。打开,他目光跟随在她指尖,素净,纤柔,曲指时尤其好看。“那些小姐们不都爱涂涂蔻丹?”话到嘴边他咽了咽。
抽出信封里的叠得整齐的信纸来,她一手提着一角抖开。他带起一缕笑,淡隐在一片春色里。
雪嬿手一顿,收回手,略显生硬地老老实实地用双手将纸展开。恼了颜。
她只管看,他举目不言。
半刻,她松开咬得嫣红的唇,留下一个牙印。
“多谢公子,甚是详尽。”她将信纸小心折起,塞回信封中,回头却怔住。
“有学生这么对老师说话的吗?”他眼中戏谑,一脸笑意。
闻言她有些呆呆的模样。
“来了这半日可有坐坐的地方?”说着他故意四处望望,一副呆不了的模样。
他怕她恼。
回神过来,她直接回道:“没有。”脚步却往前去,将信递给不远处的锦画。程尚只管跟着,四处看看,上桥时他望着水中她的倒影,眉目温柔。
二人到水榭坐下,早已备好了茶水点心。刚说了一会子话,雪嬿又细细问了那方家小姐的品性近况,程尚一一答了,笑言:“她未嫁,我未娶,让我这样打听就不怕方大人生出旁的意思来?”
雪嬿面色一窘,强辩道:“既然方家小姐出色,若你轮的上岂不是良缘?”心下却也慌起来,不免多思虑了些。
“殿下这样说,那我定是轮不上了。”他坦然品茗,衣袖一挥,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向窗外的风景。
“怎么,老师是急着要定亲了吗?”她也做了一派淡然的模样,给满了茶,只是水柱出的不匀。
“我一个军旅粗人不着急这些。”他始终望着外头的景色,无意问道:“倒是公主殿下的好事也近了吧?太子殿下选了妃,雪华公主定了亲,想必皇上和宫里都要转身来操心殿下的婚事了。”
一时间寂静无声,只有水榭外春风细细
的声响,偶尔传来杨柳抽枝的动静,还有那春归的鸟儿的叽喳喜悦之鸣。
少顷,有人进来,轻声传了话,锦画上前来。吸了口气,恭谨立好,屏声回禀道:“殿下,羽公子请见。”
炉子里的水滚起来,扑在碳火上,无人理会。程尚端起她刚满上的茶,品一口,杯子放下,水不见少。
她微微侧颜,轻颔首。
锦画明白,却行退下亲自去迎院外那潇洒春光下一身素衣,低眉敛伤,等候多时的男子。如今的他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
“羽公子。”锦画行礼。“公主在小榭等候,公子请。”
“多谢。”羽无垣仿佛被突然惊醒,回身有礼。
锦画一眼瞥过,只管低头带路。这些同她毫不相干,尽管他看起来是沧桑了不少,全无当初离京时意气风发的姿态,倒有些一人独在风雨外的意思。但风雨之外不是万里无云,而是黑云压城。其实,他无需人带路,香亭水榭,都是他熟悉的地方。她在水榭等他,是有意还是偶然?
垂眸苦笑,自己也这样多思犹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