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牛的脸色,变换的犹如京城冬日的天气一般快,上一刻还是怒发冲冠,顷刻之间,便已成了笑脸迎人。
刚刚追出门的李兴,恰好撞见曾牛迎薛当归进去,当下心中一缓,他急匆匆的冲出来,就是怕这曾爷冒冒失失的冲出来,坏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杜小川的卧室内,薛当归把着杜小川的脉搏,眉头轻轻一皱,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桌子边,俯身提笔,“唰唰”写就了一副药房,转身交给一旁侍候的李兴,郑重吩咐道:
“速去将这几服药抓来,切记,此药误不得时辰!”
李兴接过药方,小心的藏在自己的怀里,转身跑了出去。
曾牛心中忐忑,又见薛当归神色凝重,忍不住便问道:“神医,我家公子身体如何?没什么大碍吧?”
不料,一向微笑和善的薛神医此刻竟是板起了脸,对着曾牛怒道:
“无碍?何为无碍?你去仔细瞧瞧,你家公子身上的皮外伤倒是不在话下,怕只怕他在牢中待的时日太久,受阴湿之气侵扰深重,身体落下了病根子!”
曾牛的脑袋猛地痛了一下,听薛神医这意思,难道公子他真的……
“神医,就当是我老牛求求你,医者妙手仁心,一定要只好我家公子,我求你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我又不是说不救!”
薛当归的面前,是身材魁梧的曾牛,只不过此刻的曾牛却是躬腰对着薛当归行了大礼,若是让杜小川看见了,一定会竭尽全力的阻止,要知道,以曾牛的耿直,何曾拜过除了杜小川之外的人。
薛当归连忙将曾牛扶起来,脸色稍稍柔和,又重新走到杜小川旁边,翻起杜小川的眼皮瞧了瞧,也不由暗暗称赞了声,这名噪京城的会元大人,果真有非凡的毅力。
少顷,李兴便抓了药回来,忙里忙外的张罗了起来,而薛当归则打开自己的宝箱,取出一套银针来,小心的扎在杜小川的关键穴位上。
纵观之下,反倒是粗手大脚的曾牛,一个人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了。
干枯药材在药炉中渐渐沸腾,流出一股浓郁的药香来,充斥在了整个房间,甚至是扩散出去,让四合院外面的行人也是为之驻足。
只不过,这股药香,也引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曾牛的铜铃大眼几乎是要喷出火来,他提着手中的大斧,身子微伏,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在等待暴起狩猎的那一刻。
而在他的对面,赫然是一群宫里来的贵人,领头的竟是当日带走杜小川的太监张玉霖!
只见张玉霖满面笑容,似乎对曾牛的敌对视若无睹,在他的身后,带来的不是锦衣卫,而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太监,他们个个手中都提着盒子,且不论里面所盛何物,单这盒子材料,那也是民间难寻。
“你来干什么?滚!不然老子一斧子剁碎你!”
张玉霖不怒反笑,恭敬的对着曾牛施了一礼,一摆手中的拂尘,兰花指翘起,尖细的声音瞬间传来:
“好汉莫急,公公我此次前来,乃是奉了九千岁的命令,听说杜公子在我们那受了委屈,特意带了些珍稀补品来看望公子,还请行个方便。”
曾牛一声冷哼,连正眼也不肯瞧张玉霖一下,大斧猛地往地上一戳,喝道:“哼!猫哭耗子,快点滚!”
“等等!”
还未等张玉霖说些什么,曾牛身后便出现一个清雅的年轻人来,只见他轻轻扣住了曾牛剧烈抖动的肩膀,旋即对着对面同样微笑的张玉霖缓缓问道:“不知公公大驾光临,可带了何物?”
张玉霖眼睛一眯,眸子中一抹阴翳闪烁而过,不过他脸皮却是古井无波,回答道:“我道是谁,原来不肯跟九千岁亲近的薛神医也在这儿,真是失敬失敬!”
来者正是薛当归,只见薛当归丝毫不为张玉霖的冷嘲热讽所动,而是依旧微笑,“公公这是哪里话?我们同属大明子民,同为陛下效劳,怎可如此?公公还是说下你送的礼吧。”
张玉霖右手一招,身后一个小太监便走上前来,打开礼单大声读着,仿若是怕别人听不见一般。
“千年人参一枝,鹿茸一斤,虎骨酒一坛,灵芝三朵……”
“行了,东西留下,公公们请回,还请回禀九千岁,他老人家的美意,杜公子和英国公领下了。”
薛当归打断了小太监那冗长的吆喝,说出这番话。
张玉霖仿若被薛当归的最后一句话刺痛,身子颤了下,不过他的心中却是大定,果然如此,果然这里面有张维贤那老家伙的事儿,这礼,送的值!
至于他们大老远的跑过来,没喝上口热茶便被扫地出门,他更是不在意,在宫中摸爬滚打的,这点委屈,张玉霖早就见惯了。
张玉霖依旧满脸微笑,说道:“那就不打扰了,还请薛神医代九千岁给杜公子说一声,一切都是误会。”
说罢,张玉霖随即转身,让小太监们放下东西,便走出了小四合院,直奔紫禁城去了。
曾牛不解,气哄哄的质问道:“你这人,怎么忒不知趣,连这种肮脏的东西也照收不误!”
薛当归一声轻笑,“何为肮脏之物?那是人家送来的宝贝,你可知这千年人参和极品灵芝,可是世间难寻之宝?此物对驱散你家公子身上阴冷之气大有裨益,收下来才是。”
曾牛顿悟,咧开大嘴一笑,傻呵呵的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对着薛当归说道:“薛神医真是高见,我这就将这些宝贝收拾,拿来给公子用。”
薛当归微笑颔首,见天色已晚,便拾掇起药箱,知会了曾牛一声,便不做驻留,飘然而去了。
时至暮色降临,华灯初上,杜小川方才悠悠醒来,当他努力睁开眼皮,却发现眼前曾牛的两只大手托着自己的腮帮子,沉沉的睡去。
瞧着曾牛这憨厚的模样,杜小川不禁右手伸出,想要轻抚曾牛的额头,可他仿若忘记了自己身上的伤势,动静未免太大了些。
曾牛虽是外表粗犷,可这心思却是谨慎,睡梦中听到身边有些响动,瞬间惊醒过来,以为公子又受到了迫害,怒吼一声,顾不得许多,大手攥住了眼前的手腕。
“哎哟……死阿牛,快,快撒手!”
杜小川无奈的扭了扭自己吃痛的手腕,伸出食指戳了戳曾牛的胸脯,“你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曾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旋即将日间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杜小川,不解的问道:“公子,为何今日东厂和英国公府都来了人?”
杜小川的嘴角忽然勾勒起一抹弧度,“还能有什么,狗咬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