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上方,飘过来一朵云,正好遮住了一束阳光,将阴凉送到一个年轻后生的身上。
东厂大牢,着实有些破旧,若非恶名在外,让旁人看来,必定会笑话起堂堂宫中栋梁的寒酸。
“滚!”
杜小川一个趔趄,被大牢门口的两个狱卒猛地推了出来,只见他头发蓬乱,面容更是憔悴的可怕,身上一道道的血痕,深深的印进了他的血肉,好不揪心!
杜小川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抬头看了看牢房外的阳光,却很快低下头来,若不是有朵云遮住了太阳,他这眼睛,非得瞎在东厂不可。
“杜小川,你休要得意,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杜小川的身后,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道尖细的声音,杜小川转身看去,果然是他的表兄张玉霖,此时,张玉霖全无方才在牢中的怨毒,而是恢复了平常小心谨慎的样子。
“你放心,山不转水转,今日杜某所受之辱,他日必当加倍奉还!”
杜小川强撑着站直身体,目光炯炯,盯着身后的张玉霖,声若洪钟,一腔一调,更是震碎了天上的白云。
旋即,杜小川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坚毅无比的背影。
一路上,风轻云淡,杜小川的脑海中却尽是张玉霖的身影。
在大牢内,张玉霖犹如一只恶鬼,附在他的耳边,咬牙切齿的诉说着自己的仇恨,待得千肠百转,杜小川则是撇过头去,懒得搭理。
杜小川轻轻啐了口嘴中的血沫,轻笑了一声,张玉霖的事与他何干?若果真要算在他的头上,他接着便是。
“公子!”
一声熟悉的惊呼,将杜小川从思绪中剥离了出来,杜小川抬头望去,只见曾牛那魁梧的身躯,如铁塔一般矗立在街道上,眼神中充满了激动,甚至在阳光的点缀下,有了一点晶莹……
杜小川的嘴角勾勒起弧度,想报以微笑,却扯动了嘴角的青痕,不由冷吸了一口气,只好抿上嘴,硬是挤出来几个字,“阿牛,是你啊。”
曾牛早就发现了杜小川的满身伤痕,见如今连话也说不完整,当下心急如焚,连忙扑过来扶住杜小川虚弱的身子,瓮瓮的声音响起,“妈的,这帮龟孙子竟将公子伤成这样,老子捏死他们!”
说罢,曾牛竟真的将杜小川放在地上,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身子一转,便要往不远处的东厂奔赴而去。
“回来,阿牛!”
“为什么?”
“因为……因为本公子……哎哟!你快过来扶着,痛死了。”
曾牛一惊,以为杜小川在牢里被人暗算,留下什么隐患,他这半月来,也是打听到了不少关于东厂的传闻,他急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一把将杜小川搂在自己的怀里,深情对视。
一番亲切抚摸后,曾牛看看杜小川,又摇摇脑袋,脸色时青时红,似是想的累了,便低下头对快要晕过去的杜小川问道:“公子,我看你只是外伤重了点,并无内伤啊,难道你……”
杜小川愣了一下,不明白曾牛说的是些什么,可当他看到曾牛那眼中异样的目光,立即明白过来,瞬间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怒骂道:“你这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本公子好好的,啥都不缺!”
只道是曾牛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里面有一条便是进了东厂的年轻小伙子,若是不听话,便极有可能将自己那件物事切去,从此丢了传宗接代的本分,见面也是路人……
听到杜小川还能淡定的责骂他,曾牛长舒口气,顿时放下心来,不由杜小川分说,手臂灵巧一转,便将杜小川送到自己宽阔的背上,嘴中依旧嘟囔,“没事就好,幸亏没少……”
杜小川趴伏在曾牛的背上,感觉到一股股久违的温暖袭来,不免惬意,可当他听到曾牛嘴中的絮叨时,刹那之间一脸黑线,不忍又斥骂了几句。
一主一仆,身影重叠,撇开身后的阴霾,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行去,一路上二人不时拌嘴,更是在众人的指点中平添了一丝风趣。
小四合院,杜小川京城所居之地。
经过了严冬的侵袭,为四合院的外墙增加了点沧桑,路上行人匆匆,更是少有人顾及这座在京城名噪一时的地方,只是尽管如此,小四合院照旧被拾掇成最明净的一座院落。
“当啷……!”
李兴手中的盆子瞬间点落在地上,还冒着热气的水漫过抹布,淌在李兴的鞋子上,可这一切,李兴却毫不在意,此刻的他,眼珠子动也不动的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曾牛,更准确的是曾牛背上的杜小川。
“公子,你……你终于出来了……”
李兴泪眼婆娑,声音哽咽,身子更是有了颤抖,他只是悦来客栈一个普普通通的杂役,素日里干的便就是伺候人的下贱事,但凡客人付了足够的价钱,那么他在服侍期间,便成了客人的私人仆从,这,就是悦来客栈的规矩。
换了别人,李兴也会干好自己的本分,可在杜小川这儿,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情,他有了发自内心的激动。
李兴几乎是一步就跨到了曾牛的身边,看着杜小川满身的伤痕,以及那苍白无比的面孔,李兴更是啪啪落下泪来,哽咽道:“公子,您又何苦遭这么大的罪!这都应该是小的承受的啊!”
“好了!公子需要床和药汤,你快去请个好点的大夫。”
曾牛及时止住了激动的李兴,吩咐了两句,便将杜小川放在了里屋的床上,旋即走出屋门,守候在了门口,犹如一座雕塑!
他不准,再有任何人从他面前带走公子!
李兴一拍脑袋,反应过来,顾不上收拾地上的狼藉,便如风一般冲出院门,去请出了名的看大夫,可转瞬间,李兴又折返了身子,向曾牛走来。
曾牛一皱眉,心中猜测,这李兴一向办事干净利落,怎么这次如此拖沓,难道东厂番子又来捣乱了?
“李兴,你怎么又回来了?大夫呢?”
李兴面露难色,回答道:“曾爷,小的才刚出大门,就被人给堵回来了!”
曾牛一听,怒火蹭的一下涌上心头,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找茬,那是找死!
“奶奶的,真他娘的欺负老子好惹么?”
曾牛往上一捋袖子,威风八面的冲了出去,他要将这些小兔崽子,给揍的连娘都认不得。
“曾爷,且慢……”
李兴还未说完,便看见曾牛已绕过影壁,没了踪影,不由急的跺了跺脚,也赶忙追了上去。
四合院大门外,曾牛高高举起的拳头定格在空中,脸上筋肉抽动,忽而有了颜色变化,只见曾牛最终缓缓的放下拳头,耐着性子问道:“你是谁?老子好像在哪见过你!”
立于曾牛面前的,乃是一个戴着布冠,身着白色绸衫的年轻人,只见那年轻人面如冠玉,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灵气,微风袭来,更是从他的身上传来一阵清雅的药香味。
年轻人右手轻轻拍了拍挎着的药箱,对着曾牛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曾公子,在下乃小郎中薛当归,我们在英国公那儿见过的!”
曾牛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大嗓门一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薛神医!”
薛当归脸上笑意更浓,施了一礼,“在下乃受英国公所托,前来救治杜公子。”
曾牛一怔,恍然醒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一引,“薛神医,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