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竑是一个矛盾的人物,他醉心于追求功名利禄,潜心苦读数十载,但事与愿违。他的文学造诣固然很高,但因为品性刚阿,为权臣所不喜,所以屡试不第。最终,他对这个宦官当权的时代彻底绝望了,于是弃笔从戎,与无殇的父亲合力创建了点绛阁。但是他那憧憬名利场的虚妄之心和尖锐刻薄的古怪性格却一直保留至今,未曾有一丝改变。
突然一声鸡啼划破了黑夜的阴霾,天色已经开始慢慢变亮。无殇静静地叹了口气,明日与王竑的决战定是凶多吉少了。他不想想得太多,也不敢想得太多,但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王竑那张带着几丝傲气与不屑的苍白脸庞,那面孔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变形,变得光怪陆离。
他失眠了。
无殇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惧怕王竑,也许是因为那些流传的只言片语。
王竑脾气暴躁,武艺又极其高超,一双判官笔更是被他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自他以前,判官笔只是辅助的武器,仅仅是以自保为目的,然而自他以后,人们会知道判官笔也是致命的杀人利器。
无殇没有亲眼见过王竑使判官笔,但是他听说王竑的寻脉打穴功夫可以致一个人五脏六腑俱碎,却从外部看不出一丝受伤的迹象,单是这一招无殇就已万万不及了。他越想越觉得恐惧,但是他明白他不能逃避,父亲不会让他逃避,自己的心也容不得他逃避。
他必须想出能够对付王竑的战术。
王竑性格火爆,古板而刚愎自用,这样的性格不利于现时期的点绛阁。失去了大部分势力的点绛阁现阶段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稳定军心,如果王竑上位,大刀阔斧地开展行动,势必会造成内忧外患的局面。
该如何对付他呢?
人在认真思考的情况下很容易疲倦,无殇想着想着,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当无殇睁开眼睛时,时间似乎一直停留在昨夜,但是无殇知道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昨夜的疲惫加上今日的久睡让他的头有些许眩晕。他动了动身子,伤口已经不再痛了,看来是小暖给的续命丹起了作用。
他站起身来,顿觉得腹内空空,这也难怪,他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奇怪,”无殇拍打着自己那眩晕的头,想让自己清醒清醒,“于伯伯不是说今日要召开点绛阁的高层会议,怎么到了现在都没有任何反应啊?”
他摸了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在腹部深处仿佛有酸水翻涌而出,又是一阵眩晕,他几乎就无法站稳,“不管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他推开门向厨房走去。无殇童年时代就在于谦府里长大,现在要去厨房简直就是架熟就轻,可是当他走到中堂时却发现了一些异样,只见一群群黑影在于谦府内四处徘徊,无殇并没有太在意,他以为是于谦府上的人。
但是随着距离一点一点靠近,他终于将这些人看了个透彻。这是一群身着夜行劲衣的男子,但是他们为什么会聚集在这里,无殇却丝毫没有头绪。
这群黑衣人数量太多,以无殇的能力根本对付不了,如今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都是一个未知数,无殇只得纵身翻上房梁,藏了起来。
“这群黑衣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想要干什么?于伯伯他们到底去了哪儿?”无殇的心里涌上了一个又一个问号。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于谦和王竑的会话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不出于谦所料,王竑果然对拥立无殇为坛主的事情提出了强烈的质疑。
“王竑,你要纵观大局,点绛阁目前形势严峻,北有瓦剌借此机会频犯疆界,朝廷里将点绛阁视为眼中钉,要尽力铲除,而点绛阁内部人心惶惶,如果不选出一个领导者,点绛阁必然涣散!”于谦如是说。
“所以你想说让这么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子来担任点绛阁坛主?他有什么能力担此重任?立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当坛主,难道不怕坛众不服吗?”王竑也不甘示弱,他并没有透露出自己的想法,但是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于谦岂能听不出王竑话中的刺,他知道王竑心中所想的是什么,王竑是点绛阁的开创元老,他自然不会放心将点绛阁交给无殇。无殇只是一个偶尔在点绛阁中出出头的人,并没有什么突出贡献。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孩子,王竑怎能将点绛阁拱手让给一个小孩。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部众,生死存亡都押在了点绛阁上,就让无殇一个小毛孩来指挥,那还不都得交待了?
更何况自己作为点绛阁的开山始祖之一,论资历论辈分论能力又岂是无殇能够比得了的?要让他尊无殇为坛主,听从无殇的一切号令,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于谦知道这个倔强的书生听不进任何言语,他如果真心佩服你就会死心塌地跟着你,否则十头牛都拉不动他。于是摇了摇头,对王竑说道:“老伙计,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担心以无殇的能力无法驾驭点绛阁,好,只要你给我时间,我就让你看看他的实力,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何况拥立无殇为坛主之事还得靠你呀,大局为重,无殇固然年轻,但能力不可估量,众人不服那是人之常情,所以我才来找你,点绛阁堂堂开山始祖若肯拥立无殇,相信坛众们也绝无他言了。”
“笑话,你准备怎么让他证明他的实力,莫不成让他提着脱脱不花的人头来见我不成?于御史,要我支持无殇,门都没有。”王竑的言辞相当尖锐,但是于谦却不愠不火,他贴着王竑的耳朵说了几句话,王竑竟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为了一个孩子,值得吗?”
“不只是为了一个孩子,而是为了整个点绛阁。”
而中堂的房梁上,无殇依旧被无限的问题困扰着:“于伯伯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怎么整整一天过去了也没有任何反应?不行,这些人肯定不正常,我得想办法知道他们的目的,而且我必须要找到于伯伯。”
下定决心后,无殇便提起轻功,跃上了房顶,只见几个黑衣人进了中堂,而其余的人仿佛策划已久地四散开来,钻进了其余的屋子。无殇眼见这是一个机会,正准备进厨房问个明白,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于伯伯堂堂兵部御史,手下的门人更是身怀绝技,武功在我之上的奇人异士更是多得数不胜数,怎么可能对这些黑衣人没有发觉?这里面一定有古怪,可是……”
无殇有些犹豫,眼前的一切让他感觉极其别扭,可是具体别扭在哪儿,却又说不出来,“也许我应该先找到于伯伯。”于是当他看到那些黑衣人没有继续做出行动之后,便由房顶来到了于谦的厢房。厢房内乱七八糟,除了一地的书卷和衣物,哪里有于谦的影子?现下的结果逐渐明朗,于谦很有可能是被那伙黑衣人抓走了,而那些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马顺手下的人。
但一届锦衣卫指挥使怎么敢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擅闯朝廷三品官员的府邸呢?更何况兵部御史可不仅仅是普通的三品官员,而是手中握有实际兵权的兵部官员。坏了,马顺一定是捉到了玄武他们,从而得到了自己藏身在兵部御史府的确切消息。
想到这里,无殇不禁开始为小暖担心了起来,小暖身有残疾,且又是为了救他才成为了朝廷钦犯,他怎么忍心见到小暖受委屈?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到于谦,从这伙人的状态来看,于谦未必落在了他们手上。如果于谦在他们手上,他们就可以号令整个御史府。而他们之所以埋伏着等人落网,一定是没抓到于谦,不想节外生枝,惹上不必要的麻烦,要知道御史府外围都住着于谦府上的门客,而这些门客各个身怀绝技,可没有那么好惹。
无殇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我沉睡时一直在西厢房没有出去过,看来我住的西厢房并没有被搜查过,否则我定然落入了他们的手中,究竟为什么没搜查西厢房?无殇仔细思索却并未得到任何合理的结果,于是他索性不再想,纵身一跃跳上了阅兵台。站在御史府最高的位置俯视四下,却见御史府外墙四周影影绰绰的都是人。
东首一群人双手各执一柄鱼肠玉剑,剑身由一块整玉磨琢而成,唤为碧落剑。西首众人双手分握一柄碎骨金杵,杵身由足赤之金锤炼而成,唤作黄泉杵。两队人中间夹着一群黑衣黑帽之人,而黑帽之中隐隐透出些许朦胧的火光,夜间看去竟像置身于浓雾之中。
无殇看到如此景象不禁大吃一惊,险些从阅兵台跌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