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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那你就任由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过路人吧。”{下}

黎子骥的预估没错,尽管看似“时光倒流”了,但由于电动车的异常,进入校园的时候还是有点晚了,距离六点五十五只剩两分钟了,黎子骥想要赶在老裘的屠刀落下之前进入教室,就必须和死神赛跑。

还有十六秒!成功,他进入了教室!

四周响起欢呼!解说兴奋的大喊:“看啊!我们的运动员终于在最终通牒之前完成了目标!”。全场欢呼!喝彩!黎子骥恨不得冲所有人鞠了一躬。

啪的一巴掌,把他的意识剥夺了那么几秒。

“又迟到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中。

黎子骥快速地想起了老裘的那句让全人类都为之胆寒的话语:“如果你明天再迟到,我就要对你施以很严重的刑罚!”

心里面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沉,碎了。

毫无疑问,刚才那句“又迟到了”就来源于上文提到的那位屠夫——至少黎子骥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刚才的重击,他的视觉还有些歪斜。

这个“迟到“指的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迟到。因为黎子骥确实成功地抢在早读打铃前16秒钟进了教室,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很显然,班主任老裘定义的“迟到“和黎子骥定义的“迟到“不是一个“迟到“。可不用思考如果黎子骥试图对他解释自己还有十六秒才迟到的理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大概所有人都能够猜到——必定是不好的——只要黎子骥还在这个班上课,班主任老裘的威仪就绝对不允许他有任何质疑。

黎子骥抬起头,和班主任老裘的厚厚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对视。

老裘的眼睛乌黑光亮,黎子骥想到了王八的眼睛。

三秒的对视后,黎子骥认输。

“滚到后面站着“班主任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他辩解。

黎子骥乖乖地站到教室后面,贴墙而立,他没想去跟班主任炸刺,当然他也不是喜欢炸刺的人。背着书包站到最后一排,一旁的柳韩城回过头,笑嘻嘻地嘲笑了一句“****“。

黎子骥没有动,他不是听不见,而是懒得理骂他的同学。那个长相有点猥琐的老鼠脸男生平日最喜欢没事挑衅他,黎子骥习惯了。他现在奉行的原则是“只要能在老裘的眼睛底下保留性命就成你们想骂就骂吧反正我就当是没有听见就算听见我也当你是胡说八道“。

所以黎子骥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黎子骥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既然结果已经如此,他决定不去想了——也许这样会让他的良心不至于特别不安。

又是头疼,该死的头疼。为什么要头疼!头疼去死!

走开!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却感觉不到一丝痛感的退却。似乎这个行为到了某种“阈值”,在使用过多后就再也无法起到效果。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疼痛——没人能阻挡疼痛的侵袭。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黎子骥最后朝着黑板看了一眼,妥协了,慢慢阖上眼皮。

……

……

“轰!“火山毫无预兆爆发了,城里面的人疯狂的奔跑,岩浆是从外面流进城内的,却没有一个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城内发生了什么事,巨大的压力仿佛把空气变成了凝胶状……

……

他的头疼的厉害……

……

有人跑过来祈求他……

……

视觉在颤抖……画面变成雪花状……

“妈妈!“黑暗之中有小女孩在哭喊……

他举起剑,寒光照耀在面前一脸惊恐的女人身上……

他挥刀砍向了女人的腹部……

……

女人的嘴唇向他靠近,凑在他的耳垂上,说道:“你永远不知道……力量是你的未来……

他迟到了……

……

“啪!“巴掌清脆。

黎子骥猛地睁开眼睛,刚才他靠着墙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又做梦了。给自己一巴掌的还是班主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赶紧道歉是上策,自己理亏在先,这次是什么理由都逃不过去了,他要争取宽大处理。

“罚站还敢睡觉!”老裘的口气中带着怒火,他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黎子骥知道自己这次闯大祸了。

“恶心人!”班主任骂了一句,“站一天!”他加高了筹码。“你!”他一指柳韩城,“看着他,别让他再睡!”

完了……他想,目光移向教室另一边。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在看自己笑话。

最近他真的做了太多噩梦,而且有些嗜睡,后者真是把自己害惨了。

他不禁为自己的睡眠质量感到堪忧,最近真的常常做梦,直接导致生活质量下降。这样下去恶性循环永远解除不了,黎子骥下定决心要去看看医生了。

“傻子”柳韩城哈哈地轻笑,“成天到晚就知道睡,你妈是睡着把你生出来的吧。”

“闭嘴。”

“哎呦,看来是说准了啊”,柳韩城用只有他俩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废物就是废物,一天到晚睡不醒!一天!哈哈,你就好好站吧。”

黎子骥握紧了拳头,以前柳韩城骂他骂急了,他和柳韩城打过一架。最后虽然是以黎子骥的惨败告终,但黎子骥觉得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平静,黎子骥告诉自己。班主任还在教室前方晃悠,他不能冒险,一旦有任何冲突,结果必定是他难以承受的。

“废物!哈哈”

“闭嘴”黎子骥感觉自己的喉咙干涸了,他忍不住想要挥出一拳。“你再说一句试试!”

“废——”

不等他说完这个词,黎子骥就一拳打到他的脸上。柳韩城可能一直都没有想过黎子骥这样的冲动,重击之下柳韩城摔倒在了地上。黎子骥跟上一步把柳韩城骑在身下:“谁骂我‘废物’都不允许你骂我!”他又打了对方一拳——无论如何,他也忍不了了,就算老师会来制止他,就算……

奇怪。

没人制止他,也没有他想象中女生害怕的惊呼,安静的诡异。

柳韩城也没有还手,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黎子骥的脸,瞳孔慢慢的,就如同手机的呼吸灯一样缓慢地闪亮起来。

黎子骥一个激灵从他身上起来,但他还是保持着倒在地上的姿势。

黎子骥看向班主任:他坐在讲台上,两个如同手电筒发着光的眼睛平视前方。

不单单是班主任老裘,所有人都是这样。所有的同学,每个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的低着头读书,有的在写东西——总之所有人的眼睛都闪亮着,点亮着教室里面的每一寸空气。

黎子骥觉得面前的景象已经难以让自己理解了。

“就像那个司机一样……”他喃喃,缓慢地意识到这个事实。

为什么这一幕这么眼熟?他早该想到,所有人的行为都如同早上那个失控差点撞到他的司机一样。

黎子骥心里很乱,脑袋很沉,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也没有想明白这一切的冲动,他只觉得好累。

一股疲劳感涌上心头——是没睡好吗?

好累…

假使某处存留有一个噩梦,他不希望那是如此自我中心的。苦难的来临过度迅捷凶猛,让人很难拿出反抗的勇气。

那些全部都是自作自受。

这个噩梦太过漫长,就像是纷扰不断,不愿停滞的暴雪,持续拉扯着他的灵魂。每一秒都像是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无尽的苦难折磨着他,它祈求神明的拯救。

“救我出去……”

前路模糊不堪却焕泛微光,让人即使信念全失,匍匐在地,也要向前一寸寸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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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鸦腾起,有苹果落下,青灰色的蛇身一闪而过。

黎子骥猛吸一口气,睁开了双眼。不知道什么地方射出来了白色的柔亮,他试图在眼睛的迷离中找寻一个焦点。

“欢迎”,有人说,用的是英语,黎子骥听得懂这句话。

他狠狠紧闭双眼,试图用眼睑的压力迫使视力恢复到足以应对目前景象的程度——刚才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眼中仍是一片纯白。

视野终于清晰,眼前是一个站立着的人。

四周是雕花的铁墙,墙上镌刻着细密的花纹,临近天花板的地方是一盏欧式的壁灯。

他试图理解自己的处境,却发现根本无法有分毫的进展。

动动双手,发现是被绑起来的。他用力扯了一下,发现这个举动只是徒劳。

“欢迎”,他又说了一句,还是用的英文。说完从身旁拉过一把布绒椅子,摆正,坐在上面。

他的眼神深邃,虹膜是鲜艳的浅绿,眼睛里透着热情,如同伶人的眼睛,目光却很柔和。

“我理解你现在一定很困惑”他说,依然使用英语。奇迹般地,黎子骥听得懂对方的意思——黎子骥发现的一瞬间内心有几分慌乱,这样的理解含有些自然而然的意味——像是狼天生下来就会嗥叫,那是一种本能。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莱斯·康奈利亚斯,你可以就直接叫我莱斯”

黎子骥没说话,他依然在心中存着防备:他的手被绑着,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放下戒备,作为一个朋友一样和我交谈。我很理解,如果猛地遇见这样的情况,或许我也会呆住——你一定是处在某种‘爱丽丝的处境’中,需要时间来理解……总之,先听我说,作为一个朋友”依旧是英语,依旧,黎子骥理解了。

“朋友至少不会绑着我。”

黎子骥发声的一刹那,自己也被惊了一下——他在无意之中说着英语。他对英语不是很在行,顶多处于基础的书面语法的状态,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期范围。

“你是对的,但我要提前声明:这不是我做的,我对你没有敌意——但我同意暂时不去改变这个状态——关于这个,现在只能暂时委屈你了,也许你会拥有见到对你做这种事情的人”他指指黎子骥“就一会以后——至于可能性的大小,取决于接下来我们的对话是否顺利”

黎子骥沉默了几秒,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对方并没有看向手表之类的东西,而是干脆的说:“11月13日,格林威治时间13时。”

13日——这和他昏迷的时候是同一天。

“换算到北京时间——?”

“大概晚上九点多吧。”

“所以我昏迷了大概15个小时?”

“可以这么理解”

……

黎子骥低头开始思索:15个小时内都发生了什么?有那么两三秒,他真的自信自己能够明确地了解到答案,但随后便放弃了,转而询问眼前的人。

“我在哪里?”

“这个……”莱斯看起来有些迟疑,“恐怕我不能告诉你准确的位置,但粗略的话——你现在,在我的办公室——在“堡垒”里面,确切地说。”

“那又是什么?”黎子骥愤恨他这种说话说半段的习惯。

“你屁股底下,你坐着的东西,一艘大型异型船舶或者说潜水艇,现在正在北冰洋水下1000米处航行。

“北冰洋?——你是说北冰洋?”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是这样没错。”

黎子骥低下头,若有所思:“假定我相信你说的内容,所以我是被绑架了吧,我有说错吗?”

莱斯不置可否:“你关注的那个点并不是我情愿你去询问的最重要的那一个……我们可以暂时搁置关于这件事情的争议,认为你是被‘暂时借到这里’。”

“暂时……”他反复咀嚼莱斯话中的含义,“就是说——”

“就是说你接下来给我的答案会成为关键”

“什么的关键?”黎子骥追问。

“你的未来。”

“不懂,诚实说来。”

“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额,你叫什么?顺便说。”

“黎子骥”,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说了出来。

“好吧,黎子骥,你很不平凡”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

“呵呵,很好笑。但我们没有开玩笑的时间。”

“继续。”

“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至少现在不是,某种程度上。不能严格的划定到人类里面。”

“这也很好笑。”他一抓住机会,忍不住就想用对方的话语回敬对方。

“我说真的,我也不是。某些人认为这是进化,他们自称信标人。”

“那是什么”

“我相信你玩过《红色警戒》吧?那款美国艺电出品的电脑游戏——记不记得‘尤里’这个东西?简而言之,我们——你和我,是尤里。我能控制别人的意念和心灵。”

黎子骥开始忍着笑了,“所以你就是X战警里面的X博士呗,我能这么理解吗?”

“当然可以。”

“兄弟,我得说”黎子骥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你挺有才的,也许继续下去还能当个脱口秀主持人什么的。”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刚刚的话语是十分无礼的,他一时高兴,忘记了自己所处的境地: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疑似被绑架,也有可能无法安全地走出这间屋子。

不过对方似乎并未有任何不满的情绪,似乎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水到渠成的。

“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不相信是正常的。但也许你有听说过苏联10003部队?”

“对不起,没听过。”

莱斯叹了口气。

“要说起信标人的历史的确很复杂,历史上拥有的记载微乎其微,一个原因是大部分信标人没有意识到他们自己的身份。史上第一个信标人的诞生可能要追溯公元前,可能他意识到了什么,可能没有。我们做过一些研究,猜想第一个信标人可能源于埃及。而真正让信标人有了广大发展的时期则是近两百年。二战过后信标人大幅的增加,形成了一些组织、团体,但我们的信息仍然被掩盖,被约束——因为大部分信标人意识到如果人类种族中的一部分有了进步,势必会遭到歧视。少数人被歧视,被虐杀,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人类的本性。我们有心灵控制的能力,却缺乏人数上的优势……想想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有一部分人可以探测剩下的人类大脑中所想的事情,剩下的人类会怎么做?答案显而易见:杀戮。于是信标人组成了协会,监控全球各地的新发现的信标人,确保他们不会被抓捕,泄露我们的秘密,或其他……”莱斯严肃的说,浅绿的眸子深处流露出一丝伤感。

“心灵控制……你要明白,意识到,这东西太玄幻了,实在很难让我信服。”对方说了这么多,黎子骥觉得自己势必得肯定一下对方,否则自己的处境很难用安全来形容。

“具体的原理和机理仍然是个谜团……这个世界有三个领域是我们毕生求索的:天空,海洋,大脑。但可以肯定的是,心灵控制和大脑里面的一个结构有关,也被现代医学称为‘第五脑室’,具体的位置在前额叶和松果体的中间,下丘脑的侧方。刚出生的婴儿都具有这个结构,但一般来说会在出生后的几个月内消失。有些人的‘第五脑室’不会消失,但这并不被现代医学认为是疾病:如同阑尾一样,‘第五脑室’是人体内已经不再起作用的结构。但某些人会在到达年龄的时候‘感灵’,使得未消失的脑室成为一个生物性质的有机震荡电路,藉由生物电,向外放射电磁波。人体内的生物电也仅仅几微伏到几十微伏,但第五脑室可以定量的提高电压和电流。电场和磁场对于人体的影响微乎其微,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其与人体的相互作用效果太小。但信标人却能编码发出的电磁波,定向地匹配他人的大脑,达到心灵控制的目的。”

有时候一个人说的神乎其神,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时候,常常让黎子骥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情况就是这样的例子,对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一大堆只知其音不知其意的词汇,让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想了一会,黎子骥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所说的内容都是你单方面的宣传,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那一堆东西的正确性。”

“那——”莱斯露出一个令黎子骥一颤的笑,“你觉得你是如何用英语和我交流的呢?你无师自通了吗,孩子?”

漫长的沉默,对方说出了黎子骥从开始就一直困扰的问题的答案,而且这个答案似乎如此坚固,将他团团框住,动弹不得。他不敢接受之前对方的言语,却想不到任何的方法解释自己会了之前不会的语言这个事实。

“也许是有什么机关——是的!就是什么机关,你肯定在哪里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手脚。”

莱斯摇摇头,“你究竟在躲避些什么。”

“所以……我是……不是人类?”

“至少现在不是。”

他大脑里面一片空白,这个简单却令人生疑的陈述过于带有欺诈的色彩,让他难以产生任何附和赞同的情感。

“理解了吗?孩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注视着自己仍然穿着校服的大腿,似乎有无数巨大的石块从胃中涌了上来,塞得他喉痛气喘。

“这里有份文件,你签署一下。”莱斯走过黎子骥身后,黎子骥闻见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这时黎子骥才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巨大的木纹方桌。莱斯拉开其中一个抽屉,掏出一份淡紫色纸页的文件,拿到黎子骥的面前,一页一页地翻着给他展示。

“我希望你能签一下这份文件,那之后我们的工作会好做很多。”

“这是?”黎子骥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他猜测大概是阿拉伯文。

“这是《广泛性海洋信标联合条约》①,简称《泛海条约》。涉及条款主要是关于信标人的保密条款和机密可能会泄露的时候可以采取的必要措施。还有,你猜的没错,就是阿拉伯语写的。”

“你刚刚是读了我的思想吗?”

莱斯点点头,“鉴于你之前的表现,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比较抗拒接受新鲜事物的孩子啊,没想到真么快就接受这个现实并开始基于此思考了啊?”

黎子骥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如果我不签呢?”他试探性的问。

“啊”,莱斯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大概,那个‘未来’不会比签了的要好……”

“可我的手被绑着……”

“啊啊啊,抱歉。”莱斯走到他身后,解开绑在手上的东西,竟然不是绳子,而是某种黝黑的、手铐似的东西。

黎子骥迅速的思考:自己被胁迫了……他意识到这个事实,不签的话会怎样呢……等等,如果自己现在考虑这件事情的话,那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全部所想吗?

莱斯赞赏地点点头——黎子骥生平第一次感到对于一个人如此的反感。

等等,如果现在趁他不注意冲出去的话……

“那你也只能在冰水里游泳了,就算我放你出去。”

这个人竟然毫不顾忌地……可恶……只有签了……

黎子骥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笔,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莱斯仔细看了看黎子骥的签名,点点头,“那我们就可以谈下一件事情了。”

“是什么?”

“就如同我之前说的,全世界的信标人组成了各式各样的组织,你现在所在的‘堡垒’就是其中之一。世界上每年真正能够‘感灵’的信标人不多,所以各个组织都想要拉拢他们——这正是人才的战争啊。所以我期盼你能够加入‘堡垒’。”

“不要”,他拒绝的很干脆,一面是因为他察觉到对方需要自己,也就是说自己有了谈判的筹码;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处在一个“绑架”式的环境中,他迫切的想要回到家里。“让我加入一个我毫无了解的什么鬼东西,只要是正常人都会拒绝的。”

“是我的疏忽了,抱歉。”莱斯满脸都是“我理解你这样做是出于戒备没关系我这就让你感受到家的温暖”的表情。“‘堡垒’正如我之前所说,是一艘船,也是我们的组织的名称。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军事机构,一个暴力机关,一个执行机构。”

“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里的人用拳头说话。”

“也就是说……如果我加入了,我就是一名——军人?”

“可以这么理解。”

“不要,军人的话,就意味着,我会死。不是吗?”他突然意识到对方话语中一个巨大的问题——自己现在离开,就会完蛋。但留下——也许不久后同样会完蛋。

“人都会死的。”

“别偷换概念!”,黎子骥站了起来,一下子比坐在对面的莱斯高了半个身子,“几年后就死去和几十年后死去能一样吗!?”

他说得气急,疾步就要走出这个房间。他看见了门,看见了门上雕饰着波浪花纹的黄铜把手。只要伸手拉开那扇门,只要……

“我劝你还是别走的比较好。”莱斯的话中透着一丝寒气,把黎子骥牢牢地冻在了地板上。

突然门开了,黎子骥也不得不闪身让出空间。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金色的头发,穿着紧身衣。全程她甚至都没有敲一次门。

“报告书”她说,“刚刚你要求的。”

纸质的文件,莱斯伸手接过,只感觉到黎子骥的目光全部都注视在上面。

也许是文件侧面的回形针没有夹紧,一页照片掉落出来,树叶一般飘落在金属地板上。

“喂……那是什么,等……”黎子骥起初不敢相信,等到自己缓身蹲下去,那图片便牢牢的镌在了脑子里。

那是他自己的父亲,躺在卧室,只是与往常稍微不同——他浑身是血。

“这……是,什么?”黎子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抖,手也不听使唤地摇晃起来。

视野模糊了,泪水正溢满他的泪腺,然后洪水一样的爆发。

“回答啊!你这家伙!”他喊道,仰视着莱斯,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百公里外传来,十分不真切。

莱斯也缓缓低下身子,头一次流露出了哀伤的表情,“啊,我也很抱歉,这是刚刚出来的事件报告书”,他递过文件,“你应该有资格看到”,他躬身坐在地上。

事件报告书上究写了些什么,黎子骥没有看完。泪眼朦胧间,他只看见两个字——“确认死亡”。

“告诉我这不是……”话没说完,哽咽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了,他紧闭双眼,想要把这一切摒弃。

黎子骥感觉到有某种东西就卡在喉头,不停地上下攒动,试图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这是谎言”,但不知怎的,这句话就如同灼热的铁块了一样在嘴里烙了痕迹,怎么也吐不出来。

“谁干的?”他咬牙切齿地问。

“总是否认一些事实,却在心中无形的接受了它”,莱斯的话语,很平静,刚才的哀伤就像是过去式不再出现,“原来这就是你的风格。报告书上有写的”

“你告诉我这个U开头的单词——就是——就是答案吗?”

“我也无能为力,报告书上写的,就是我知道的全部,而我已经把它全部都交给你了。”

“我的——我的母亲呢”,四个简单的字,他说起来就像是读了一整本字典一样困难。

“上面也有写。”

“我没心情——”

“——很好,她很好。”

像是终于解脱了,黎子骥跪倒在地面上,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我没有家了……”他喃喃,感觉到一阵无法言说的痛楚用了上来,一口气把更多的盐分挤出了体外。

莱斯叹了口气。

“我要去见她。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回我的——我的家。”他声带颤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就算游——游,我也——也要游回去!”

莱斯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恐怕不太可以——善后人员可能已经清除了她的记忆。”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毫无预兆地就爆炸了,全然不顾别人是否已经身负重伤。

“喂,你们这些变态,就是这样给他人带来灾难的吗?”伤痛稍微有些减轻,愤怒便再次爬上心头,他几乎是尖叫了。

莱斯严肃地说:“请你搞清对象,我们只是做了善后,杀人的不是我们。消除记忆是我们的人道主义行为,别分不清好赖——这是对她最好的结局。”

他说的对,黎子骥恍然发现自己过于激动,把怒火全都发在了莱斯头上。

有火焰在他的心中燃烧着,他握紧拳头。当初柳韩城对他仅仅是几句嘲讽,他就挥出了拳头,而如今他却如何都动弹不了一下。

“那——她还记得我吗。”

“恐怕不会了。”

一阵沉默。

“请让我回去”,黎子骥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得做点什么。”

“你就这么顽固不化吗?”

“你就这么迫切地想把我留下吗?”他反问,感觉几乎不可思议。对方究竟在执着于什么?为什么蛮不讲理地让自己加入他们。

“复仇心是没有必要的——你找不到凶手的,估计可能是寒狼的人——可对方也是一个巨大的组织,你一个人又能做些什么?”

“‘寒狼’?”,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你说凶手是谁?”

“只是猜测而已,一个组织,和我们差不多的组织。”

“有多大把握?”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大概七成吧,毕竟你居住的地理位置比较特殊。”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黎子骥叫道,“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吗?!”

“谁知道呢”,莱斯说,支起了身子,“一份小小的报告书又能看出多少东西呢?你还是想要回去吗?如果你想做点什么的话,最终只能留在这里——你一个人永远办不到的事情,都会有人帮你一起做。”

又是一阵沉默。

莱斯叹了口气,眼睛微微的闭上了一些,说:“那我就告诉你一些更重要的东西吧:所谓的‘感灵’,就是正常的第五脑室转换成有电磁感应效果的生物组织的过程。这个过程大概不是没有代价的吧……据我所知,你还不到十九岁吧?”

黎子骥瞪着他,眼底有阴森的雾气。

“——不到十九岁的‘感灵’,根据我的经验,是会早死的啊。你今年十七岁——根据‘对称性法则’的话,也就是说,你的生命可能就剩下最多十七年了。”

又是一道霹雳,这样的震惊,像血红的枪尖,像锋利的尖刀,直击黎子骥的心脏。他长大嘴巴,听见血液在耳膜里面嗡嗡作响,更仿佛听见头顶十几米处海浪的悲凉之音。

他感到金属地板的寒冷透过裤子,穿透到他的骨髓和灵魂的深处。

完了……真的完了。

莱斯单膝跪下,坐在黎子骥的身旁,抚摸着他的头发。

“人的一生,其实不在于长短,而在于精彩与否。有些人一生都活不出什么名堂,只能孤独无助的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再了无声息地离去。没有人会铭记他,没有历史会被镌刻。所以你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活好这十七年,也无愧于自己的人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就算是复仇,也需要你先有这个能力,我们可以给你,我许诺。”

“我要回去……”他在心里说。

“那你就任由自己成为这个世界的过路人吧。”莱斯叹了一口气。“考试、工作、结婚、生子、然后在孩子未成年的时候先走一步。永远都找不到凶手——但如果加入‘堡垒’的话,你就能有所建树,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你愿意让这十七年灿烂,你就有未来。”

黎子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向莱斯那西欧人典型的高鼻梁。他的瞳孔中透出柔和的微光,轻轻地抚摸黎子骥的灵魂。莱斯伸出宽大的手掌,抹去他那张被泪痕纵横后的脸上的眼泪。

莱斯浑厚的嗓音缓缓在空气中晕开,波纹一般前行:

“如果你没有家,那‘堡垒’就是你的第二个家;如果你失去了父亲,那我就是你的第二个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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