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笑意陡然消散,她还真是会惹人不悦,张口闭口就是“已婚”二字。苏怀池大袖一挥,懒洋洋地坐在妺之身侧,薄唇轻启:“雪丫头,你可知夏俢染是什么人?”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妺之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苏怀池为何要提起夏俢染?
“他一定没告诉过你,除了是夏初国的染王,他还有另一层身份。”苏怀池唇角勾起,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夏俢染原来藏得那么深,虽然自己只莫约查到一部分,但那一部分已经足够自己对他刮目相看。如此深沉之人尽然甘为人下,定然是有所图谋,而且图非小觑。也难怪他能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将事情给解决了七七八八。
“苏公子,我雪妺之敬你是我恩人,但也容不得你对我身边的人指手画脚,夏俢染是什么人,日后我自会知道,我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也都是我自己的选择,请你立刻放我回去。”妺之本能地抗拒,她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试着相信他,就算真的有什么秘密,那也该夏俢染自己和她说。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一声清脆的笛鸣响起,苏怀池敛神,这么快?还真是迫不及待。
“好,我现在就送你回去,不过雪丫头,守好你自己,否则你一定会后悔。”这丫头认定的事,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既然如此,就让她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苏怀池没有把话说全,一来雪妺之不信他,就算和盘托出也不会信,倒不如让她自己求证来得更好;二来,夏俢染不少消息似乎都是故意送到他手上,并没有花上太大功夫,起初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手下人各个能谋善断,最差也是桑乐之类忠心之流,只要愿意,随时可席卷天下。但是后来,心中异样不减反增,他起了疑心。
苏怀池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每一次都会以压倒般的威势战胜敌人,原本他不将夏俢染放在心上,所以允了雪丫头嫁给他,现在才发现对方实则是个强敌,不得不深思熟虑。
再一次将妺之搂在怀中御风飞行,一种很真实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尽可能地放慢速度,并用衣袖为她遮挡夜晚的凉风,好在衣袖够宽大,能够将她挡的严实。这宽袖还是怀中丫头所设计。
她的每一件设计,苏怀池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妺之没有了不适的感觉,反而脑袋特别清醒,她与苏怀池此时正以一种极度暧昧的姿势向前掠进,整个人如同小包袱一般被包裹在对方怀中、脸被迫抵在他胸膛,只消稍稍抬头便能看见苏怀池光洁如玉的下巴。清雅的男性气息不间断袭向妺之的口鼻,与夏修染不一样,苏怀池整个人都带有侵略性,连气息也是,而夏修染从来都是温柔的,哪怕是个称呼,也会询问上好几遍,似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那样的夏修染,果真还藏了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吗?妺之的心,不自觉往下一沉。
她弄不懂夏俢染,同样也弄不懂苏怀池,后者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前一秒带着怒火,后一秒又勾唇莞尔,轻而易举便答应将她送回,果然上位者的心思非是常人能测。
两人一着地,妺之就立刻从对方怀中退出,怀中陡然一空,苏怀池眉头轻颦,她就这么不喜欢与自己接触?
“雪丫头,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不要让夏俢染碰你,不然你会后悔。”会不会后悔倒属其次,重要的是,他苏怀池认定的人,绝对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苏公子,我雪妺之自认为无才无德,不值得您高看一眼,还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插手我的生活。”妺之承认她自己是个懒人,好不容易步入正轨,自然不想再有什么大的变动。自从来到异世,她从来不往深思,有时候是因为总是陷入各种各样的怪圈脱不开身,更多时候是因为她自己不愿意,亦或是不敢触及自己的心境。
心境是块亦忧亦喜,亦明亦怖的蛮荒之地,妺之抵触,是有了害怕的理由。
“您?”苏怀池被她的称呼给逗乐了,应该说是气乐的,他邪魅一笑,欺身上前捏住妺之的下巴,逼迫着妺之与他对视,另一只手钳制住对方的动作,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才悠悠说道:“雪丫头,我不过大你十岁,当不得‘您’这个称呼。还有,本座提醒你,你的事本座每一件都会插手,”苏怀池停顿一下,粲然笑开,脑袋移向妺之耳边,将温润的热气吐出,“包括你父兄。”
妺之浑身一震,父兄?苏怀池什么意思?他也要以此拿捏自己吗?
妺之瞳孔瞬间放大,竟比黑夜还要漆黑明亮,只可惜里面布满恐惧和即将碎裂的缝隙,似乎只要她眼睛再挣大一分便会破碎。
雪将军父子是她现在最在乎的人,是她到此之后唯一的温情,是她已经认定的亲人,说什么也不能让父兄因为自己面临危险。妺之强压下心中的惧意,打算鱼苏怀池摊牌,也可以说是谈判,正要开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却从门外传来,紧接着苏怀池放开了她,别有深意地看自己一眼后就消失在夜色中,独留妺之一人痴站在房间。
门外的脚步声临近,很快就有人推门而入,夏修染率先踱步进屋,见之之安然无恙立在屋内,当即放下心来,抬脚向前走两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瞳孔微缩,眼眉轻凝,旋即恢复如初。
“你们先出去。”夏修染屏退身后的希蓝简白。
“是。”简白希蓝行动力强,察觉到异常就立刻退了出去。
此时立在原地的妺之脑袋低垂,抿着唇,双拳攥紧,苏怀池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跟着他血红的魅影离去,反是重新萦绕在耳边,久久挥散不去,不行,她绝不允许父兄有任何不妥!
“之之,你可还好?”夏修染走到妺之面前,他一解决完宫中的事情就赶了回来,片刻没有耽误,不想走到月出楼院门,发现院中竟无一人,而且整个院子静的诡秘。刚过酉时,人不可能全都入睡,夏修染第一个念头是就之之出事了,心下一凛,疾步走进房间,好在她安然无恙。
不过,房间里有陌生人的味道。
妺之猝然抬头,眼圈微微发红,却还是极力镇定,她能信谁?她谁都不能信,只能信自己。
“我没事。”
语气中透着夏修染熟悉的疏离,是不是意味着这段日子的苦心经营全都付诸流水了?夏修染感觉到不对,微微叹气:“有人来过?”
“有。”妺之脱口而出,她心中还是抱了些希冀,如果苏怀池只是故意挑拨,可不可以……
“之之,我不管是谁来过,或者是谁和你说了些什么,我都希望你相信我。”夏俢染伸手去牵之之的手,但是被躲开,他苦笑道,“有些事情,我以后都会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
“嗯,我知道了。”妺之这会儿总算平静了些,方才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可夏俢染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不强求是妺之的常态,哪怕心中不痛快,她也会忍着,自己承担一切。
“之之……”夏俢染欲言又止,对方刹那间的凄笑让他无所适从,他试图上前抱住之之,毫无悬念再次被躲开。
“我有些累了。”妺之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头去看窗外的明月,过两日是十五,也是轩王宇王成亲的日子,林依依的影子不其然撞进脑海,为什么她和苏怀池说的话恰好相反?妺之有些头痛,她确实累了。
夏俢染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俊美的面上除了近日的疲惫,又添了些失落,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看着眼前女子清冷的侧颜,空前的烦闷袭上胸口,夏俢染皱眉,似乎影响到他了……
“之之,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瘦弱的身影像是入了神,夏俢染自知等不到回答,只好往门口走去。
“噗…”鲜红的血液从口中喷出,夏俢染捂住心口,似寿命将至的蝴蝶,有些支撑不住地跌落在地,气息紊乱不堪,像是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来。
妺之听见动静就侧目过去,看见的正是夏俢染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襟以及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不待心中有反应,她人已经疾步跑过去,扶住了蹲在地上摇摇欲坠的夏俢染,焦急问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
夏俢染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原来之之,还是关心我的。”说完就往妺之身上一靠,晕了过去。
这种时候,还在笑。
“夏俢染,夏俢染,你醒醒……”妺之自然是支撑不住一个大男人的体重,由于是半蹲着,腿更加使不上劲儿,瞬间就被压在地上。
希蓝和简白听见动静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么一副令人心思旖旎的场景:主子整个身体压在王妃身上,双目紧闭,嘴角挂着掺了血的笑,衣襟上的鲜红甚至将王妃的衣裳都染上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