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希蓝和简白听见动静进屋的时候就看见了那么一副令人心中旖旎的场景:主子整个身体压在王妃身上,双目紧闭,嘴角挂着掺了血的笑,衣襟上的鲜红甚至将王妃的衣裳都染上红点。
多么暧昧妖艳一幕,两人却没心思欣赏,因为他们反应过来,主子病发了!!
希蓝一个箭步飞上前扶起夏俢染,简白也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倒出一颗墨黑色药丸塞入他口中,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理会同样也倒了地的王妃。
“他怎么了?“妺之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将他们熟练的动作收进眼底,难道这不是夏修染第一次吐血?
简白与希蓝将主子扶好,相互对视一眼,主子交代过他的事情不允许乱说,可现在是王妃在问,主子又对王妃很上心,他们……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二?以后若是让王妃时常照看着,情况说不定会改善,而且,王妃手中有归吾丹……
夏修染依旧在昏厥,情况似乎不太乐观,妺之见两人略有些犹豫,知道其中定有隐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也就暂且不追问下去,改吩咐他们把夏修染扶到自己床上躺下。
简白和希蓝到底是男人,直接就要把浑身脏兮兮的夏修染往干净的床上放,好在妺之反应快,堪堪拦住,胡乱摸索着将对方染了血的白袍褪去,脱了鞋袜才让两人扶着他躺好。
简白希蓝第一次见王妃如此剽悍,脱主子衣服的时候不仅脸都不红一下,而且半丝娇羞的模样也无,不由嘴角抽搐,王妃果然与寻常女子不一样,对主子这样的人也能下如此重手!
“王妃,恕属下多嘴,自从主子成亲后,已经极少发病,今日您是不是和主子说了些什么,导致他心绪郁结,所以才突然……“
“希蓝!“简白截住他的话,无奈摇头,他知道希蓝是担心主子,可二人毕竟只是护卫,哪里能责备王妃?简白对着王妃一抱拳,抱歉道:“王妃,主子这是旧疾,您不必自责,希蓝他心直口快,也是因为担心主子才多嘴两句,还请您不要责怪。“
“嗯,无碍。“妺之确实有些自责,但又不知道这自责从何而起,如此柔软细腻的美人在面前晕倒,大概是个人都会心神不宁吧。
她坐在床边用帕子给夏修染拭去唇角的血渍,梳理两人的话。成亲后极少发病?意思就是以前时不时会吐血,哪怕成亲后也偶尔会吐一次,只不过全都没有让她发现?刚刚,他似乎也是打算出去,应该是没忍住才会当着她的面……
想到这个可能性,妺之心中不由酸涩起来,虽然上一秒还对他生出怀疑,眼下却是抵消了大半,简白说这是旧疾,哪种旧疾需要动不动就吐血的?难道是传说中的男版林妹妹?
“他是得了什么病?“薄被下的人此刻竟然像是一缕青烟,随时都可能消散,除了眼底因为疲惫而生出来的青黑,他面上几乎没有血色,透明到可怕。妺之刚刚脱下他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上根本就没有几斤几两的肉,几乎是皮包骨头,这样的夏俢染,就算心思深沉,就算包藏祸心,就算处心积虑,又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简白叹了口气,主子哪里是得了病,根本就是被人下了毒,但偏偏他不能如实相告,也不知从何说起。他与希蓝被送到主子身边之前,就已经被告知了主子的所有情况,心中无不产生怜惜,不过是个孩子,却被迫承受那么多,纵然事他们这些受过专门训练的人都不一定能坚持下来,一个九岁的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除了七窍玲珑的才智,还需要异于常人的韧性,他不需要可怜,便足以让人心悦诚服。简白收起心思,决定不节外生枝:“王妃,还是等主子醒后自己和您说吧,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直接将希蓝拉出了房间,主子吃了药,情况已经基本稳定,只消多作休息,明日大概就能醒来,又有王妃在他身边守着,他和希蓝也可以去调查些别的事情。
月出楼的暗卫竟然全部毫无声息地晕了过去。他们安排的人无一不是高手,且擅长隐匿,每个人的位置都不一样,想要找到他们本就难上加难,那人居然能瞬间发现所有人的踪迹,并且一次性解决完毕,看来那人的武功比他们想的还要棘手。
房间里,烛火渐渐昏黄,妺之坐在床边看着一旁紧闭双目呼吸渐缓的夏修染,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一丝不为人知的防备,最起码那种蛊惑人心的笑意收敛了回去,倒是像一个即将弱冠的人。
谦谦公子,貌若秋风,秋风无力,生而有疑,故摧败之。
是啊,夏修染甚至连二十岁都没有。
妺之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到底是怎么了?自己感受不就好了,为什么要将别人毫无根据的话放在心上?夏修染就算有秘密,那也是他的隐私,就像自己也没有把父兄的事告诉他一样。
夏修染没有必要欺骗我,就算有欺骗,也该是我利用了他。至于苏怀池……,他似乎也没有理由欺骗我。
妺之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以前她对自己的智商很有信心,如今魂穿异世,行事频频受限也就罢了,竟连问题都想不周全。纵然在极力克制,但是古代的主仆观念已经开始在潜移默化中进入思想,四体不用勤,世事不用辨,思想上不接受,行为和身体却在逐渐习惯。
可怕的习惯。
扰人心神。
夜越发深邃,甚至沾染了烛火,预备带走最后一点光亮,黑夜的大网毫无预兆延伸到整栋月出楼,任凭它附带而来的睡意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肆意游走,游走在那个原本想要好生守着夏俢染的小人儿身上。
终于,在烛火泯灭的刹那,妺之也抵不住困意,躺倒在床边昏昏沉沉睡去,没了知觉……
一夜,再无他事。
——
清晨,桑乐悠悠转醒,她揉了揉疼痛不已的脑袋,刺眼的阳光顺着她睁眼力度的加大进入眼球,刺激着神经,半晌,脑袋似是清醒过来,桑乐忽然意识到,天亮了,她这一夜是不是睡得太死?竟然连睡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想不起来。
王妃!桑乐的瞳孔倏地变大,就算近来警惕性下降,但是也绝不可能会睡得那般死,会不会,是王妃出事了?!
她再不做多想就立刻翻身下床,几步便飞至王妃房门口,双手轻轻一推,门就敞开了,桑乐屏住呼吸走了进去,第一时间就是在房间搜寻王妃的影子,好不容易有了发现,却被眼前的景象给惊住。
夏俢染穿着雪白的里衣,一只手随意支撑着脑袋,满是宠溺地看着躺在身边熟睡的之之,两人墨色的头发交缠在一起,已经分不开哪些是他的,哪些是之之的。
他的眼神和面部表情都极其柔软,不用刻意分辨就知道那是含情脉脉,思而已得,仿佛他身边躺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稀世珍宝,举世无双,求而难得。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秋水无垠,秋木遗貌,秋风千丈,不如你。
眼下王妃之于王爷,大概便是如此吧。桑乐脑海中冒出这个念头。
听见门口的动静,夏俢染似是不舍的将视线从之之脸上移开,转到桑乐身上,然后用空闲的手在唇边打了个静声的手势,示意对方不要吵醒了身边的小人儿。
之之昨晚该是很晚才睡吧,否则也不会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身边了。想到此,夏俢染竟然觉得昨夜发病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桑乐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看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王妃与王爷睡在一起,是不是证明她奢望的一切已经再无可能?
有些失魂落魄地退出去,顺手掩上了门。生活好像已经将桑乐折磨地体无完肤,她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总是在期待,安心做好该做的不就行了。好想找个人说会儿话,要是裴柏仇那只花蝴蝶在就好了,还能一起斗斗嘴,平复一下她此刻难以形容的心情。
——
妺之睡着睡着,忽然觉得脸上痒痒的,下意识摸了两下后安心睡去,可没一阵子,毛茸茸的东西又在她脸上作怪,妺之感觉到不对,瞬间睁开眸子,一张美的不染俗世纤尘的脸蓦地映入眼帘。
或许是刚醒的缘故,妺之眼中氤氲了雾气,浓密而长的睫毛伴随着眼睛的节奏轻颤,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可爱极了。只不过她还迷蒙,似乎忘了自己置身何地,做过何事。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就这样一上一下看着对方,夏修染读懂对方眼中的懵懂,也不做声,只扩大笑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惑人,待会等之之清醒过来,大概会很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