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是《诗经·秦风》里的一首诗,为了心爱的人上下求索,不管艰难险阻,矢志不渝。
夜半,月色笼罩大地,苍茫的天地间彷佛被披上一层白银色,衡山郡,王府内庭院深深,一片寂静,吴凝思独倚栏杆,望着玄月,思绪飞的好远、好远······
一年光景,心爱的人毫无音讯,天各一方,心中之煎熬可想而知,人生之残酷莫过如此。凝思聪慧过人,时常望着双亲欲言又止、摇摆不定的神情,她知道心上人一定是发生什么了?唯独自己被蒙在鼓中。对着月神,凝思心中默默地祈祷,但愿他一切安好。
想着姐姐心情郁闷地生活,妹妹绮思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有时会向父母旁敲侧击地问问桓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父母总是刻意回避谈论此事。没法子,趁着又是一年春暖花开日,衡山郡好一片田园风光,于是便拉上姐姐一起出来走走,也好缓解姐姐心中的优思。
带上家仆在城外走走停停逛了一大圈,赏花踏青,时间已近晌午,绮思提议城内转转,凝思心情并未好过多少,也不愿拂了妹妹的意,喧嚣的街道上,想着去年花灯夜市,凝思怅然若失、漫无目的走着。
“姐姐!”绮思的一声呼唤,打破了凝思的思绪。
“姐姐,你看这里新开了一家商行哦,我们进去看看吧!”绮思拉着姐姐边走边说。
郑氏商行几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气势不凡,一看就下了一番功夫,出自名家之手,走进店内,商品琳琅满目,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或许女人都有天生爱购物的个性,不一会儿,两人来了兴致,购物砍价,倒忙的不亦乐乎。
“哎,我说你是哪家的大小姐,本店的价格已经很公道了,若都是像你这样还价,我可是要喝西北风去了。”掌柜的对着绮思,半开玩笑的说道。
吴绮思从小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只是偶尔从大人们的口中得知,士农工商,商人是最低等的行业,他们从不自己劳作,只将南北货物转手买卖,依靠着囤集居奇来牟取暴利,若要买东西,当然要狠狠地砍价了。
吴凝思笑着回道:“掌柜的切莫担心,衡山王府还缺这点银钱吗?我们选中的货物都要了,我这就叫仆人给你送钱来。”凝思换来仆人,让其回府取钱。
掌柜的眼中闪过惊讶之色,随即言道:“哎呀,原来是王府的两位公主啊,小人从北方来,初到贵地,就听人说起衡山王府有两位公主,皆国色天香,今天小人有幸见到,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凝思扑哧一笑,回道:“难怪别人说商人走南闯北,全凭一张利索的嘴,今天算是见识了,我们从未去过北方,趁着空隙,你给我们说说北方的见闻,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掌柜的笑道:“两位公主有所不知,北方战乱不断,百姓民不聊生,很多人不得已南下避难,不过近几年,北方倒是出了几位人物,比如赵王歇、魏王豹、燕王臧荼等人。小人南下时还曾听说秦国虽被项王所灭,但竟然复国了。”
“哦!还有这等事!”吴凝思好奇地问道。
掌柜的脸上流露旁人难以察觉的神色,认真地回道:“是啊,不瞒两位,秦国后裔在九原郡复国,听说目前实力还不小,到处招降纳叛,秦王手下也笼络了一批豪杰,比如原来陈王帐下的李良,还有原来项王帐下的桓楚,桓将军。这几个人个个手握重兵,也算是一方豪强势力,不容小视、不容小视啊!”
啊!听到桓楚的名字,凝思感到一阵目眩。绮思赶忙问道:“掌柜的,你认识桓将军,快说快说,本公主重重有赏!”
掌柜的急忙回道:“哎呦,我一个小小的商人,哪认识那些秦国头头脑脑的人物,不过我曾在北地贩马,倒是听说过桓将军的一些事迹。”掌柜的竖起大拇指,“了不起,桓将军是了不起的人物啊!”
绮思着急道:“掌柜的,你快说啊,别磨磨蹭蹭,小心我让父王治你的罪!”
凝思脸上泛起红晕,起码他知道桓楚现在依旧活的很好,言道:“妹妹,别胡闹,我们听掌柜的慢慢说!”
掌柜的言道:“好,好。两位公主,不过小人也是道听途说,小人可把话说在前头,你们可不要在外面瞎传啊,否则衡山王说小人蛊惑人心,那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凝思道:“掌柜的,请放心,今日之言,我和妹妹绝不会外传的。”
掌柜回道:“那好,那小人就将知道的和盘托出,就从桓将军随项王入关中说起吧······”
整整一个正午,凝思听得很仔细,时而蹙眉,时而欢喜无限。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心上人的近况。联想这一年来双亲的神情,她终于明白了父母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虽有婚约在身,可是自己还能和桓楚在一起吗?项羽是何许人?堂堂西楚霸王,诸王之首!桓楚竟然成为秦国臣子,成为项羽的死敌,细细想来,此事真的让父王左右为难啊!究竟该怎么办呢?一念至此,凝思刚刚舒展的面容又泛起深深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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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王府。吴芮一脸愁容,正和最为倚重的将军梅鋗商议军机。吴芮将项羽送来的密函交到梅鋗手中,言道:“梅将军,你瞧瞧,这该如何是好!”
梅鋗接过密函,缓缓地将绢帛打开,密令内容让梅鋗瞠目结舌,项羽逼迫义帝迁徙郴县,要吴芮联合黥布、共敖并力击杀之。项羽身为楚人,竟然要谋杀楚义帝,这简直胆大妄为,无所顾忌。
吴芮缓缓道:“此事干系甚大,唯有找来将军商议。”
梅鋗道:“梅鋗斗胆,不知大王心中是否已有决断。”
吴芮道:“项羽三月回到彭城,可谓只手遮天,若言词拒绝,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但义帝乃群雄所推举,百姓中亦有名望,若是不机密,后果更很难设想。”
梅鋗道:“此事确要一番思量,不过本将认为,大王的处境远比共敖、黥布要好的多。”
“哦,为何?”吴芮反问道。
梅鋗回道:“大王可曾想过,衡山、九江、临江三国横亘大江,而我衡山居中,若其他两家皆和我一样的想法,那么项羽必然问罪,而九江国则首当其冲;若让义帝安然迁至郴县,项羽若发难,必然会指使临江王共敖,与我衡山国又有何干系。”
吴芮眼前一亮,确实如此,遂问道:“嗯,有理,那眼下有该怎样回复项羽呢?”
梅鋗道:“想通此点,末将认为此事可这样办。答应项羽的要求,由末将率军堵住义帝前往郴县的陆路,逼迫义帝乘船前往郴县,九江王黥布乃江匪出身,如此,黥布畏惧项羽之势,势必会痛下杀手,即使义帝命大逃至郴县,那也是共敖的事情了,与衡山毫无关系了。”
吴芮冷静地思考着,在厅中慢慢地踱着步子,终于狠下决心言道:“梅将军,这按你说的办,一面回复项羽,一面点齐兵马,将义帝堵住,赶到黥布的地盘上。”
梅鋗拱手言道:“诺,末将定会处置妥当。大王,还有一事末将不知该不该提?”
吴芮回道:“你是本王最为倚重之人,但说无妨。”
梅鋗道:“秦国已经复国,桓楚已是右将军,领定襄郡守,不知大王是否知道此事?”
吴芮略微叹息,回道:“知道,本王派往中原的探子已经回报情况给本王了。不知你有何高见?”
梅鋗道:“哎,高见倒是没有,只是想提醒大王,项羽此人报复心极强,新安杀俘可见一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末将怕项羽以此为名,联合九江、临江合力并我衡山国,到时恐怕危矣!”
吴芮问道:“嗯,那以你之见,当如何?”
梅鋗道:“依末将之见,还是和桓楚划清界限为好。”
吴芮闪过一丝不忍的神色,回道:“你说的本王明白,还是再等等吧。”
梅鋗暗叹一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