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朝拜,寿宴开始,鼓声震天,开场的是长丘男儿郎的贺寿舞,一步一鼓点,雄浑有力的舞姿,看得人热血沸腾。
贺寿舞在众儿郎们齐声高喊“万寿无疆”中结束,随后,司空镜献出寿礼,一柄古铜色如烈火般图腾的长弓,太监捧着长弓来到司空君临的面前,他伸手抚摸着长弓上的图腾,司空镜又让伺候的太监送上一柄包裹着黑色流弹的箭,司空君临接过箭,拿起长弓瞬间将箭射了出去。
利箭破空之际,流弹飞出,刹那间,漫天焰火璀璨,点亮了整个山河殿,焰火慢慢消散时,天空出现了一个寿字,夜色之下,金光四溢。
司空君临拍手道了一个好字,随后看向左下方的陈妃,道:“镜儿心思巧妙,倒有几分像你。”
陈妃沉稳答道:“这是他的孝心,从北域赶回,十日的路程,为的就是这一刻能让皇上欢心愉悦。”
坐在右下方的徐贵妃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司空素,司空素回以她一个安心的笑,她这才舒展了眉,笑了笑说道:“还是陈姐姐的镜儿懂事,不像我家老四,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儿,只说是要给他父皇一个惊喜,问他是什么却怎么也不肯告诉我。”
坐在司空君临身边的叶皇后笑道:“素儿自小便鬼点子多,怕是准备了什么好宝贝要献给皇上,妹妹无须担心。”
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这徐贵妃,若说她儿子司空素鬼点子多,不如说都是她这亲娘遗传的,否则这盛宠也不会十年不衰了。
司空君临宠溺的看了徐贵妃一眼,“你呀总是口不对心……”随后又看向司空素,道:“素儿,你要送朕什么寿礼啊?你母妃可等不及了。”
司空君临对太子司空御是绝对的严厉,对北王司空镜又隔着一层君臣之心,但是因着徐贵妃的关系,他对这个小儿子司空素可是尤其的溺爱,司空素小的时候,司空君临还命人四处为他收集各地有趣的玩物送进宫来,这是司空御和司空镜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司空素自信满满的回道:“儿子准备了半载,父皇你且看着。”
说完一击掌,太监领着三十八名画师依次入场,随后一张巨型的画布横铺在了山河殿的正中央,画师们以不对称的形状跪在画布上,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笛声在结束时如金戈铁马,豪迈激昂。
曲终,画尽。
画师们纷纷起身退开,侍卫们用长杆将画布撑起,一幅惊心动魄的长丘山河地形图跃然于画布之上,在众人震惊之余,侍卫们又将画布的反面展开,大学士岳峥率先喊出一个“好”字,原来画布的反面上赫然显出一个巨大的寿字,山河殿上山河图,山河图中藏寿字,怎会不好。
众人拍案叫绝,司空君临心情明显大好,“赏——”
陈妃提醒道:“现在只剩下太子还未献寿礼了吧。”
徐贵妃道:“姐姐怎的糊涂,不是还有南王未曾献礼吗?”
其实陈妃哪里是糊涂,她是精明的算计到唯有在那个角落里静默不语的南王才能压制住不可一世的徐贵妃。
她成功的将所有人的视线从司空素的身上转向了轮椅上慵懒的用一只手撑着额头的那人。
那人神情自若,似乎并不在意风向的转变,司空君临对南王的态度让人难以琢磨,若说好,却又将他贬至荒凉南地,若说不好,却又免了他跪拜之礼,任其恣意妄为。
所以南王虽被贬南地,却也被朝中众臣所忌惮。
南王对身边的少年道:“子萧,把东西送上去。”
名唤子萧的少年手捧锦盒拾级而上,快要到司空君临面前时被侍卫拦了下来,他未曾有半分的慌乱,而是兀自打开了锦盒取出锦盒中的羊皮地图展开在司空君临的眼前。
司空君临清楚的看到了专属于云川国的徽章,夏侯氏的国玺烙印在地图的正中央,这是一张割地的契约,而割让之地便是这地图所绘之地。
少年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河殿,“南王尽献……云川国齐云山脉连绵五百里地恭贺皇上万寿无疆。”
整个山河殿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徐贵妃不以为意的说道:“不过一座齐云山,能有多好?”
司空君临脸色一暗,瞪了一眼徐贵妃,惊得她不敢再多言,叶皇后出声缓了缓气氛,“妹妹有所不知,齐云山分隔着云川和长丘两国国境,易守难攻,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天然屏障,长丘若得齐云山,至少可保十年边境无忧。”
率先开口竟是不涉党争的上将军司马良,他起身举起酒盏对着南王道:“司马良代边疆战士谢过南王。”
南王举起酒盏与他隔空对饮,只道:“我本长丘国人,何来言谢。”
司马良此刻牢牢记下的只有四字:南王未安。
司空君临亲自走下玉阶,将羊皮地图收下,眸光锐利的看向南王,问道:“你要什么?”
南王将手中的酒盏放下,未曾看他,仿若闲谈一般的说道:“我想要求……一纸婚书。”
众臣哗然,纷纷猜测南王不知是看重了哪家的姑娘,竟要用整座齐云山来换。
司空君临想过他会提出的无数个让他难以同意的条件,却从未想过他要求的居然是这等风月之事,他也开始好奇起来,问道:“朕可以给你赐婚,不过……你看上的到底是谁家的姑娘?”
他看了看众臣期冀的目光,又看了看一众女眷中早已羞红一片的姑娘们,随意的笑了笑,“未有一人能入我眼,只想求一纸空的婚书和皇上的金口一诺……南王妃我要自己选。”
叶皇后问道:“若是南王喜欢的姑娘早已定亲那又该如何呢?”
南王道:“那就要看皇上这一纸婚书是给还是不给了。”
司空君临回身落座,看了南王许久后,道了一字:“准——”
叶扬真看着此番局势,问道东宁雪,“先生始终沉默不语,可是慌了?听闻太子的献礼由先生主掌,眼下这势头,不知这份寿礼可能高过南王的齐云山脉?”
东宁雪道:“下官不求其他,只求龙颜大悦。”
“哈哈哈……”叶扬真笑了起来,“一整座齐云山脉都未能让皇上露出笑颜,我倒不知先生要献的是什么宝贝,竟能博得龙颜大悦?”
东宁雪未再答话,倒是陈妃开了口,说道“下面该是太子的献礼了吧。”
司空御用眼神示意了东宁雪,只见她自玉座上缓缓走出,朝着司空君临盈盈一拜,“太子献礼,一曲……君临天下。”
音落,众舞女携着木剑而来,琴声起,木剑出,气势如虹,巾帼不让须眉,只是舞虽美,曲虽好,却终究难敌那一张羊皮地图,更何况博君一笑了。
叶皇后微微皱起了眉头,就连太子的脸色也暗沉了下来,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东宁雪怕是要触霉头时,琴声渐渐变浅,甚至若有若无起来。
瞬息之间,琴声止,琵琶声起,第一个音节被弹出时,叶皇后瞳孔突然放大,眸色中尽是难以置信的慌乱,徐贵妃面色苍白,陈妃看着不远处的东宁雪皱着眉头微微沉思。
而一直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的司空君临此时竟有些微微地颤抖,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个跳舞的女子,眼神似要将她们看透一般,直到蒙着面纱的红衣女子从天而降,一支梅花簪落到了地上,她的长发散开,竟有种惹人怜惜的美。
女子落地,反弹琵琶,轻声哼唱着悲凉的曲调,曲终只有一句,“红梅如泣血,落笔断尘缘,思君不得见,万般皆如烟。”
烟字刚刚出口,面纱便落了下来,至此,皇后第一次殿前失仪,碎了酒盏,徐贵妃惊得起身,连声说道:“不可能……”
唯有陈妃冷眼看着这两人一个变脸,一个发疯,缓缓吐出:“蓝蝶衣……”
就连太子也看呆了,面纱掉落的女子有着和自己的母妃一模一样的面容,此情此景,她像是从龙翔宫中的那幅画上走出来一般。
蓝蝶衣反弹琵琶当朝第一人。
蓝蝶衣素喜红梅,又称红梅仙子。
蓝蝶衣故去后,后宫中最像她者,莫过于徐贵妃。
司空君临捡起她落下的红梅簪,一步步的走向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她的长发束起,红梅簪插了上去,然后静静地看着她。
只听那女子调皮的说道:“怎么?见到我皇上不开心吗?”
“哈哈哈……”司空君临突然间大笑起来,这一笑让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将女子打横抱起,兀自准备离去。
叶皇后终于缓过心神,她满含愤恨的看着东宁雪,这就是博君一笑的代价?
她被彻底的激怒了,就在司空君临准备丢下她一走了之的时候,她用最后的尊严开口唤住了他,“皇上,像太傅这般心思玲珑的妙人儿,臣妾看着十分欢喜,如今她送了一位天仙般的妹妹到皇上身边,皇上不如将太傅赐给叶家可好?”
叶皇后还是聪明的,即便已是军临城下之势,她仍然能够分出一丝喘息的机会,尽其所能的反击,并且她能熟练的运用司空君临心底里的一丝愧意。
司空君临道:“我记得叶扬真还未成亲吧……既然皇后有心成全其美事那就……”
还未等司空君临说完,东宁雪便已跪到了玉阶之下,声音不卑不昂,却有一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势,“皇上明鉴,东宁雪曾有重诺,为官一日不嫁娶。”
“女子总归要嫁人的。”叶皇后走下玉阶将东宁雪扶起,眉眼间尽显贤良之德。
司空君临看了一眼东宁雪,道:“那就待你及笄吧。”
此时,百官们才惊觉这位东宫至汉中的第一谋臣,也不过17岁的年纪,只是,金口已开,这位女太傅的官路也不过一年的光景了。
皇上抱着佳人离了宴席,皇后代为接见了云川、赤风两国使者,魏无忧是个会说话的,言谈间倒哄得叶皇后眉开眼笑,似乎完全忘记自己被夫君丢下的事,反而是赤风的使者宗政霖,送上寿礼之后便提出了联姻的请求,要的还是叶皇后最疼的女儿,孝德公主叶倾城。
叶皇后言语间推脱了一番,却始终未能打消宗政霖的念头,最终她只得推说此事还需皇上做主,这才将此事按了下去。
宴毕之时,夜更深了。
东宁雪嗅着淡淡的药香,看着不远处轮椅上的那人悠闲自若,一席寿宴仿佛不过唱戏的戏班,他是看戏的姿态,不知所求是否和她想的一样?
一袭披肩,火芝药香,只为告知她……祸之将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