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平乐,一舞太平生。
凤阳城楼的钟鼓被敲响,祝君千秋万载。
皇宫的锦绣长亭挂上了九龙灯盏,摇曳着的游龙身姿在渐渐昏暗下来的夜色中更加波澜壮阔,穿过了锦绣长亭就是寿宴的山河殿,匾额是司空君临亲题的,因而凡有国宴,似乎都选择在了这里。
除此之外,唯有东宁雪知道,十面埋伏山河殿,神鬼尽诛阎王见的由来,整座皇城最坚固的堡垒便是这山河殿了。
山河殿四方叠翠环绕,也是皇城中最大的殿宇,前朝本是用来祭祀的,后来祭祀的长台被改成了王座,玉阶铺就连着宴客的桌案,桌案分金、银、铜三种材质,依照官位自上而下,还有一种与金等同,是白玉桌,大都为正一品的文官所用,比如东宁雪。
108盏烛台被宫娥点燃,夜色正浓,星辰与烛光同辉,百官遵照着时辰依次而入,东宁雪刚落座便听到右手边一声浑厚的男音,道:“我还在想旁边的白玉桌坐着的人是谁,未见酒盏却上了一壶茶,原来是先生呀,看来先生滴酒不沾的规矩还是未能打破呀。”
百官皆知,滴酒不沾,是东宁雪的规矩,不是因酒性太浅,一杯即倒,而是喝不得,一喝便会全身过敏,干呕不止,刚入朝时,皇上不信她的说法,以抗旨不尊为由硬是逼着喝下了一杯,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当着百官的面竟是吐了皇上一身的污秽,百官着实下了一身冷汗,还好皇上自个儿心里清楚,自己下的旨意,死憋着也得说与先生无关,最终当庭给东宁雪立下了这条滴酒不沾的规矩。
东宁雪看了看身侧这个明知故问的男人,不就是领着众大臣讨论两国使者衣食住行的兵部尚书叶扬真吗?
叶扬真算得上是叶氏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姐姐又是当朝皇后,长丘的大半江山是叶扬真的父亲帮司空君临打下的,因而他这位曾经手掌三军的父亲虽退居了朝堂,可是在司空君临的心中仍然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叶大人看来很是期待我再吐上一回呀。”
“我期待先生身体安康。”
东宁雪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不由得沉思起来,是否漏掉了什么,正欲抽丝剥茧的理清头绪时,只听小太监高声喊道:“太子驾到——”
百官参拜之后,司空御径直的走到东宁雪的身前,轻声道:“先生可与我同桌而坐。”
叶扬真躬身道:“殿下,怕是于理不合。”
司空御打量了他一番,冷声道:“先生本是太傅之位,若非担了礼部之责,怎会坐到兵部尚书的身边呢?”
“哟,是谁惹了咱们的太子殿下呀?”一阵爽朗的笑声扰乱了众人看戏的心思,望向来人,说话的正是西王司空素,还有北王司空镜也来了。
叶扬真躬身与两位王爷行了礼,司空素道:“原来是你啊叶扬真,还是跟原来一样不会说话,当心太子殿下去母后那告你一状。”
司空御同他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自小便不和,司空素的母妃又是陈妃,所以两人时常见面都是皮笑肉不笑的,司空御懒得同他纠缠,只道:“四弟既然来了就落座吧。”
倒是北王司空镜大胆的走过来拉住了东宁雪的手腕,不由分说道:“走,东宁先生上我那坐去。”
东宁雪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来,“不过方寸之地,何必邀人同席。”
一句话打了三个人的脸,说完还不忘对着面带尴尬的三人道:“下官的茶该凉了,就不扰三位叙旧了。”
东宁雪离开后,西、北二王和太子也纷纷落了座。
马上就要开宴了,却还有一个人迟迟未到,东宁雪朝着锦绣长亭的方向望了望,她看了看一旁的宁凝,只听宁凝心领神会,道:“姑娘夜里风凉,府上的马车应该等在宣正门那儿,我去给你取件披肩来。”
东宁雪点了点头,道:“去吧。”
不多时,只听小太监再次高声禀报道:“南王驾到——”
百官闻言,纷纷朝着殿门外望去,就连太子和西、北二王都是前所未见的一脸防备。
还是那个清秀不凡的少年,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他双手推着的轮椅身上,金丝楠木镶着羊脂白玉的轮椅上坐着的那个人就是南王未安。
银色的长衫套着白色的狐裘,长发被随意的束了起来,脸上是没有血色的苍白,可是本该是一副病怏怏的身体,此刻却慵懒的斜靠在轮椅上,竟会让人莫名的忘了他是因为身体孱弱无法行走才用了轮椅的。
眉目如远峰,极致细腻的五官,不似俊俏少年,也没有邪魅的妖气,却又愈发的蛊惑人心,他……似乎不如百官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落魄的、未加皇姓、被贬南地的王爷,更像是这凤阳皇城才是被他驱逐出境的弃子。
少年推着他走入众臣的视线中,直到……他们看到了他的身后跟着东宁雪的侍女——宁凝。
叶扬真也看到了,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东宁雪,“咦……那不是你的侍女吗?”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又放到了东宁雪的身上,因为南王身后跟着的的确是太傅大人的贴身侍女。
东宁雪无奈般地对宁凝道:“不过是让你取一件披肩来,怎的?又迷路啦?”
宁凝不好意思的低垂着头,“又让姑娘丢人了。”
东宁雪叹了口气,走到南王身前躬身道:“劳烦南王费心了,领着我这不识路的婢女前来,东宁雪在此谢过。”
南王仿佛是在听笑话一般的看着东宁雪,只听推着他的少年道:“还以为是刺客,差点就地正法了。”
南王自始至终没有同她说一句话,此时的东宁雪倒显得有些尴尬了,她自嘲般的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转身准备回座,只听南王突然开口道:“你……不拿披肩了?”
东宁雪看着空手而归的宁凝,淡笑道:“不拿了,我怕她再迷路可就遇不到南王这般好心带路的人了。”
南王轻扬了嘴角,对身边的少年道:“子萧,把我的披肩给她。”
少年自身上的包袱中取出一袭披肩递给了宁凝,“有借有还——”
宁凝将披肩给东宁雪披上,一股淡淡地药香窜入鼻尖,她道:“若我不还呢?”
南王落座后,淡淡了扫了她一眼,“那就不还吧。”
十二道鼓声敲响之后,司空君临携着叶皇后缓缓入席,帝后入席之后,一众女眷也纷纷落了座,东宁雪喝了口茶,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宁凝问道:“姑娘是否有些不适?”
东宁雪小声问道宁凝:“你是在哪遇到南王的?”
“龙翔宫外。”
宁凝见东宁雪始终愁眉不展,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东宁雪突然答非所问道:“你可知这披肩上的药味出自何处吗?”
宁凝摇了摇头,东宁雪似乎意有所懂的说道:“火芝草。”宁凝不懂这是何意,想了一会儿,问道:“姑娘难道担心宁然那边出事?”
“白老在那里守着,出不了事。”
“那姑娘是……”
东宁雪若有所思的扫了一眼右手边的叶扬真,淡然低语道:“该来的总归要来,我从未怕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