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月便是司空君临的寿宴了,凤阳接连几日所有酒肆、店铺和风月之地几乎夜不闭户,夜夜烛火高挂,歌舞升平,夜里似乎比白日更加热闹非凡。
云川、赤风皆是派了使者前来贺寿,云川来的自然是魏无忧,而赤风来的却是宗政家的人,赤风的武陵侯——宗政霖。
两国本就水火不容,两国使者也顺势而为的在凤阳绞尽脑汁的开始进行各种勾心斗角的行径,比如云川的接待规格比赤风的隆重了,赤风使者住的驿站比云川的驿站离皇宫更近,甚至更为奢华,就连某一日的正午用膳,赤风那边多上了一道翡翠荷叶鸡都能拿出来说事,朝堂上,众位各抒己见的大臣几乎为到底该给他们吃什么都快打起来了。
东宁雪百无聊奈的看着上座那位同样是百无聊奈的国君,想着做寿的正主在上面坐着,他才懒得有心思管这些吃喝拉撒的事,果不其然,朝堂上激烈而又无意义的讨论。
他起身慢悠悠的走到龙椅旁的摆着白瓷花瓶的立桌前,东宁雪看到了一切,本能的后退了几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国君在干什么,这些人还在为那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争论不休,直到……
一声清脆的响动,白瓷花瓶的碎片四散在朝堂之上,司空君临拍了拍手,转身站在台阶上看着立即噤声的众大臣,突然清冷的开口道:“东宁啊……”
东宁雪站出身来,躬身应了句,“臣在——”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复又平了下来,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你……教教这些个蠢货。”
东宁雪回道:“臣……遵旨。”
“嗯……”他往内殿走去,刚走出几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回身看着朝堂上的众大臣,随意的问道:“方才……谁说以亲王之礼相待两国使者的?”
礼部尚书走出躬身道:“是微臣提出来的。”
“哦……你叫陈由,是陈妃的侄子吧?”
“回皇上的话,微臣确是陈妃娘娘的侄子,前几日家母还得娘娘传召,进宫同娘娘话了些家常,娘娘时念圣恩。”
“嗯,来人——”司空君临唤来了御前侍卫,冷声道:“将他拖下去……砍了。”
陈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侍卫给架上了,往外拖时才想起要大声求饶,可惜这位君主从来都是君无戏言的,司空君临愤恨道:“朕的镇远大将军战死沙场之时都未曾要我以亲王之礼相待,哼……两国使者来访倒要用上这个了,你说你是不是还要对着他们认祖归宗啊,朕不砍你砍谁……”
众臣恍然大悟,原来是想到蓝家的人了,已故的蓝贵妃也就是太子的生母蓝蝶衣是司空君临挥之不去的****,蓝蝶衣的哥哥就是这个战死沙场的镇远大将军。
司空君临是个城府颇深的君主,性情阴怒不定。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陈由惹怒皇上最终以死收场不过都是偶然的,只有东宁雪知道这一切的必然性,陈由早晚都得死,只因他手里握着太子结党营私的证据,半年赋税中三万白银被太子吞没,官银就在东宫,只要下令搜查,太子贪污之罪也得坐实,可是……今日朝堂本该是弹劾太子的局面,偏偏被两国使者的事情给耽搁了。
东宁雪想了想……是谁先起的这个头了,对了……是兵部尚书叶扬真,叶皇后的弟弟,也是太子的养母,蓝蝶衣生下太子不足三月便薨了,之后太子便交由叶妃抚养,传闻在太子六岁之时,云川世子到长丘做客,讥讽太子养母不过是个妃位,太子气不过便与他扭打起来,此事传到司空君临的耳中,不久之后,叶妃便封后了。
听说那位云川的世子在回国的途中被赤风暗卫截杀,死相惨烈。
司空君临离朝后不久,大总管瑞公公带着口谕前来,“奉皇上口谕,礼部尚书之职由太傅东宁雪暂代,寿宴期间若有违礼法者,立斩,不必问君。”
众臣哗然,却也不敢多言,下朝之后,秦相又兴致勃勃的往东宁雪身边走来,东宁雪疑惑道:“我何时与秦相这般要好了?”
秦相笑了笑,“我不过是来恭贺太傅手握礼部之权,深得皇上信任……还有……“秦相神秘的看了东宁雪一眼,小声道:”太傅可知,南王要来凤阳贺寿吗?”
东宁雪停下来脚步,看着他道:“我既不是南王府的管家,又不是南王肚子里的蛔虫,他来不来凤阳,我怎会知晓?”
秦相道:“我这不就是告诉你吗?不出三日,定入凤阳。”
东宁雪意味深长的看了秦相一眼,道:“我到底是不如秦相大人……消息灵通呀。”
确如秦围所言,南王的确是来凤阳贺寿,可是当他到凤阳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了。
听闻,他在来凤阳的途中病情复发,差点死在了路上,举朝皆知南王得了一种病,可以随时要了他的命。
对于他的传言,除了一身治不好的病外,只有寥寥数笔,他是长丘布衣王侯,贤后文乐之子,后因政变,文乐皇后被放逐冷宫,病故,十二岁那年,自去皇姓,唤未安。
南王未安,先皇后唯一的子嗣,若是没有多年前的那场政变,或许……他才是长丘太子。
可惜了,还是个病秧子。
这话是北王司空镜说的,南王要到凤阳的前一日,正好是司空镜从封地赶到凤阳的日子,东宁雪亲迎,自东宁雪入主朝堂三年多来,北王每年入凤阳都是大张旗鼓的,恨不得把整个北地都给搬来,只是东宁雪亲自相迎倒是头一回,见东宁雪一身莹白的骑装,利落干净的将长发竖起,眼神淡漠,身姿清冷,心下愈发欢喜,调笑道:“先生一年未见,美得愈发动人心魄了呀。”
东宁雪还未答话,北王身后马车的车帘便被人掀了起来,一位妖**人探出头来,冷冷的看了马上的东宁雪一眼,柔媚的对司空镜道:“王爷……妾身累了。”
东宁雪一拉马头,转了方向,回头对北王道:“北王的行宫早已布置妥当,烦请北王与王妃移驾早些休息。”
说完一拉缰绳便要离开,司空镜打马将人拦下,“先生不送本王至行宫吗?”
“下官明日还要接迎南王,诸事未全,就不送北王了。”
北王横马阻道:“不过是个病秧子,去了还晦气,随便找个人代你去不就可以了,今日不如到本王的行宫畅饮一番如何?”
东宁雪露出浅浅的笑,抽出马鞭,“皇命不可违——”音落,扬鞭而起,所骑之马前蹄腾空而起,倒惊得北王的坐骑东摇西晃的连连后退,她看也未看,一夹马腹,尘土飞扬,迅速地消失在了司空镜的视线里。
翌日,东宁雪身着朝服,早早地便领着礼部一行人等在了凤阳城的城门口,快到正午时,南王的车队才缓缓行来。
马车停了下来,东宁雪领着众人躬身朝着为首的一辆马车行了一礼,“太傅东宁雪奉皇命,迎南王至凤灵宫歇息。”
众人一惊,虽知南王在凤阳没有行宫,却不曾想是直接入皇宫,而且还是入凤灵宫,龙翔凤灵,龙翔宫和凤灵宫是帝后正宫,自文乐皇后被废,凤灵宫便再未入主任何人,即便是当今的叶皇后住的也不过是曾经蓝贵妃的殿宇,皇上对南王的心思,倒真是让众臣好奇了。
不多时,自马车中走出一位清秀的少年,眉宇间气度华然,可是东宁雪知道,他不是南王。
少年道:“公子前日旧疾复发,整宿未眠,今日一早吃了药方才睡下,公子记仇,各位切莫吵着了,凤灵宫的路南王府的人都十分熟悉,就不劳太傅先生带路了,各位请便吧。”
等了一早,面也未露便要赶人,而且赶的这个人还是东宁雪,礼部的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他们新上任的上司发飙,可惜他们忘了,东宁雪这个人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没有人见过她怒极攻心的模样,通常都是别人被她气得怒极攻心,这一点秦相大人深有体会,可惜今日秦相不在,要不肯定会劝各位等着看戏的甲乙丙丁,早点回家找妈去,别在这瞎耽误工夫。
东宁雪拉了拉缰绳,回身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之后便悠闲地骑着马往集市上行去,伸了伸懒腰,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翌日夜里,白老带着东云毫发无伤的回了太傅府,两人回来之时是半夜,东宁雪听到禀报急急地随便披了外衣便去了书房。
白老带回来的除了东云外,还有那支蓝鹊簪。
东宁雪收了蓝鹊簪,笑了笑道:“他收下了名帖却没有收蓝鹊簪。”
白老道:“不知道南王是何用意?”
东宁雪问东云,“他让人治好了你的伤?”
“是,就在白老带着姑娘的名帖到南王府的那日,他让他的随侍医官为我治的伤,并且将我放出了地牢,赐了一座雅园给我住,只是我在南王府里住了一月有余,却从未见到过南王,一应事物都是他身边的那位少年在打理。”
白老接着道:“的确如此,我将名帖送去时,见到的也是那位少年。”
东宁雪意味深长的说道:“南王体弱多病,你们自然见不到。”
白老疑惑道:“可是这只收了名帖又把人给放了……这……”
“我让你送去了穆子游的名帖便是表明了我最大的诚意,他领了我的诚意,人自然是完璧归赵,可是这发簪嘛……本是女儿家的体己之物,可是它却和名帖一起送去,便是穆子游的发簪,我这是在告诉他,我以女子之身选择了他,可他或许忌我是形势所迫,又或许他不想选我。”
白老有些怒气的说道:“难道他觉得姑娘配不上他?”
东宁雪不觉有些好笑,“我跟他连面都没见过,无关乎****,又何谈配与不配,我没有能让他看得上的嫁妆,一支蓝鹊簪远远不够。”
东云道:“那是他还不了解姑娘。”
白老仍有些疑惑,“姑娘如何确定南王有逐鹿天下的心思?”
东宁雪笃定的看着白老道:“从你告诉我有另一个南王府开始,我就确定了,南王未安,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东宁雪将蓝鹊簪收入妆匣中,自语道:“我们终究是要交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