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魏无忧离开了凤阳。
这魏无忧前脚刚走,太子就宣了东宁雪入宫,一同被宣入的还有秦相。
两人在去往朝仁宫的路上相遇,自那一日从太傅府出来,他就一直按照东宁雪说的做,言行举止一如往常,刚开始还以为东宁雪不过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今日一早就传来魏无忧离开凤阳的消息,他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东宁雪,试探道:“先生可知魏无忧离开凤阳了?”
东宁雪不禁觉得好笑,“此处又非云川,他离开很奇怪吗?”
秦相自知问不到什么,快入朝仁宫时小声道:“那太子的赌约……”
东宁雪打断道:“魏相与太子何干。”
秦相方才禁言。
一入殿,太子司空御便迎了上来,一身紫金的朝服,应该是才从皇上的勤政殿过来,东宁雪正欲拜下请安却被太子稳稳扶住,“我早已言明,先生与我不必多礼。”
东宁雪不留痕迹的抽出身来,还是朝着太子以太傅之礼拜了下去,“殿下敬我为师,但君臣之礼不可废。”
司空御亦未多言,径自坐到上位,方才让二人入座,“父皇时常夸赞先生聪慧而谦卑,智高而不张扬,我也得益于先生方才安然入眠,先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未能得到赌约,不过是拖了三个月的时间而已,不敢邀功。”
秦相以为东宁雪已将赌约拿到手,所以魏无忧才离开的,没想到这赌约还没到手,秦相想这烫手的山芋是东宁雪自己接过去的,如今事情未办成,即便责怪也是她东宁雪担全责,想及此秦围顿时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心态。
司空御沉默许久后方才问道:“先生既然向魏无忧要了三个月的时间,应该是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了吧?”
东宁雪笑了笑,“其实很简单,他要什么给他就是了,不过是一座名字好听一点的孤岛而已,始终比不上那张盖了太子印玺的赌约来得重要,你说是吗?太子殿下。”
司空御看着眼前这个淡然浅笑的女子,脑海中浮现出父皇将她放在自己身边时那番语重心长的话:一定要让东宁雪为你所用,此女杀之,可惜。
司空御道:“不过一座望君岛,我还是给得起的,只是给予云川右相,那在父皇眼里就是割地了。”
“若是太子将望君岛赐予我,由我私下转给魏相呢?”
司空御眼中精光一闪,“好主意,只是……赐岛予你也得有个说辞?”
秦相接着道:“是啊,随随便便赐下一座岛屿,这可算是封地了呀?若无战功,史上还从未有过的。”
“三个月后,正是皇上寿宴,我若为太子献礼,博得龙颜大悦,太子重孝,赏我一座岛屿不知可否说得过去?”
秦相仍是有些犹豫,“这个……怕是这赏赐过于重了些……”
司空御首肯道:“若换作别人或许重了些,可若是先生,我想父皇应该是乐见的,只是……先生可有把握?”
司空君临,三国之中最赋谋略的君主,可以算得上是得道成仙的老狐狸,长丘富足为三国之首,却又不为其余两国所忌,连连征战赤风、云川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却命人倒卖兵器和粮食,更是对外声称谁若胜了,便侍其国为尊,低价售其谷物、铜铁,其做法深得两国君主欢心,殊不知即便是低价,那也还是要收钱的。
可是,作为三国中最有钱的国君,东宁雪自入主朝堂以来,从未见过他展露半分笑颜,即便是太子生辰,他也只是轻击三掌以表心意,印象中他虽未掌三国,却有睥睨天下之尊,不苟言笑,不乱于心,不得不让人敬畏。
这样的司空君临,东宁雪有把握吗?
她起身跪下,重重地承诺道:“东宁雪定然不负殿下之心。”
司空御很是满意,临走前又赏赐了东宁雪一箱珠宝玉器,唯剩秦相空手而归,若然细心些就能发现,东宁雪每回进朝仁宫似乎都能抬一箱宝贝回去,秦相酸溜溜的走到东宁雪身边,小声道:“太子妃位空悬,先生是要入主东宫吗?”
东宁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秦相好大的忘性,举朝皆知,我曾在皇上面前立过誓,为官一日,不嫁娶,皇上也曾言,但凡我在朝一日,不贬不赦,秦相还要再问吗?”
秦相碰了一鼻子灰便不再多言大步离去。
轻易不贬官,犯错不赦免。
三年前,她风尘仆仆的赶至凤阳,揭皇榜,殿前应答生死题,君阅卷之后,钦点状元,她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取了纱帽自揭女儿身,笑问一国之君,“官位你还敢给吗?”
司空君临击三掌,答道:“长丘第一太傅,在朝一日,不贬不赦,你还要吗?”
她跪答:“谢主隆恩。”
东宁雪刚回到府上,宁凝就来回报,“白老到了,人在书房。”
东宁雪朝书房走去,见宁凝心神不宁的,问道:“东云没回来?”
宁凝道:“只有白老一人回来。”
思及此,东宁雪不觉加快了步伐,到了书房,宁然已经守在了门外,东宁雪将宁凝留在门外,独自进了书房。
房门关上,白老已过半百的身子朝着东宁雪跪了下去,苦涩的开口道:“白石有负姑娘所托。”
东宁雪将他扶起,问道:“怎么回事?”
白老被她扶着坐了下来,细细说道:“刚到南地时,所见之景确实如传言那般荒芜萧瑟,寸草不生,遍布沼泽,而且临近南地的一处林子全是有毒的瘴气,若非姑娘事先考虑得当,让我们服食了一月有余的药物,可能根本过不了那片林子。”
“南王府是否就在那片林子后面?”
白老摇了摇头,“没有,那片林子后面是万丈悬崖,不过那片林子的中央倒是有一栋宅子,远远望过去破旧不堪,没有人能走进那里,或者说那栋宅子里的人也不可能出来,因为那栋宅子边上是包围着整个宅院的鳄鱼池。”
东宁雪思索半晌后,说道:“那栋宅子便是传说中的南王府,可是南王应该不在那里。”
“姑娘聪慧,南王确实不在那里,他在万丈悬崖之下真正的南王府中。”
东宁雪沉默着开始思量,未几,她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夸赞道:“好一个暗度陈仓,这万丈悬崖之下应该就是真正的南地了吧。”
“是,与传言差之千里的南地,那里的繁华与富庶与凤阳一般无二,南王府亦是另一个皇城,重兵把守,我在南地还见到了很多隐世的高人,南王在南地深得人心,却也绝非善类,凤阳派出的探子但凡闯入南地的,基本都无一生还,而南地人对南王府所知甚少,为了得到更多的信息东云决定夜探南王府,我在外接应他,本以为以东云的武功即便打探不到什么也能全身而退,可没想到……”
“你们没想到南王府不仅如铜墙铁壁一般插翅难飞,府中还藏着许多武功远在你们之上的能人异士,东云估计连南王的人都没见着就暴露了吧。”
“姑娘所料不差,幸亏姑娘暗中派了灵仙四妖前来相护,否则连我都不一定能出南地,四妖还让我带句话给姑娘,短期内切莫在动南王府的心思。”
“四妖救你之时与王府中护卫相搏,胜算多少?”
白老沉声道:“几乎拼尽全力才将我救出,无双姑娘还负了伤。”
东宁雪思量许久后起身吩咐宁然去取一件东西来,不多时,宁然将东西带来,是一支蓝鹊的簪子,东宁雪将簪子交给白老,“传我口令,让孙小童带上二十名穆家军中的精锐到南地,连同这支簪子和我的名帖一同送到南王府……换东云。”
宁凝艰难地说道:“蓝鹊簪不可轻易示人,东云不值得姑娘……如此为他。”
“凝儿,不仅是为东云,南王……或许就是我等了三年的那个人。”
曾经,白老问她西、北二王和太子,以谁为主?
那时,她笑而不语,却以太傅之位留在了太子身边,所有人都以为她要为东宫开辟疆土,就连一向狡猾的孙小童都以为她选的不仅仅是太子,而是九五之尊的司空君临。
是的,如果司空君临正值盛年,她会选他,可是他老了,并且为情所困,他制衡西、北二王,并且对太子淡漠如水,为的只是帮他扫清皇权之路上的荆棘,就连破格任命她为太傅,都只是为了给自己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留下一个足以稳定朝局的智囊。
并且这个智囊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便是舍弃也比较容易。
可是在东宁雪的眼中,西、北二王和太子都不像他。
最像他的人……就是她一直在找的人。
所以……会是你吗?
白老带着蓝鹊簪离开时,东宁雪突然有了决定,她告诉白老,“找孙小童要我的名帖,不是东宁雪,是穆子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