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别苑清秋苑,萧索幽寒离恨天。
东宁雪废了后位搬入清秋苑后,一直半梦半醒的睡着,高烧不退,如今不比在凤灵宫的时候,这些宫娥太监太过势力,她们如今就像是墙倒众人推,她的身边虽有莹儿和几个昔日在凤灵宫伺候她的太监跟着,但每日的吃食比喂牲口的都还差,墨灵儿也只能去御膳房中偷一些不易让人察觉的小米回来给东宁雪熬粥,她跟在姑娘身边多年,还从未这般凄惨过。
今日墨灵儿刚从御膳房中拿了些吃食回来就看见秦妃烟九娘带着一众宫娥跑到了清秋苑里叫嚣,东宁雪半撑着身子靠在竹塌上,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莹儿他们被秦妃的太监们训斥着,墨灵儿赶了过来挡在了自己主子面前,只听东宁雪微微的咳嗽着,烟九娘止不住的得意道:“我看娘娘这是……呸呸呸……这里哪还有什么娘娘,只有一个打入冷宫的罪妇东宁雪。”
墨灵儿有丝怒气,却被东宁雪拉住,“秦妃来此奚落够了便回吧,你知在凤灵宫时我便不待见你,此刻也是一样。”
见她虽被贬冷宫却依旧一副皇后的架势,秦妃心里哪里甘心,“你个罪妇好大的胆子,见本宫不跪可算是以下犯上,按规矩本宫需打上你几十板子才可消气呀。”
东宁雪指着她对墨灵儿道:“若她再闹下去,你便出剑吧,今日实在是头疼的厉害,我先睡会儿。”
墨灵儿爽快了应了声,烟九娘自知她身边之人的向来不好对付,但面上自己是由位份的娘娘岂能被她一个废后给看低了,“东宁雪,你以为你这丫头能打多少人,今日你这板子本宫倒要看看打不打得。”
东宁雪突然起身以极快的速度来到烟九娘的身前,还未待她身边的宫娥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掐上了烟九娘的脖颈,“我情丝绕确实是断了,可不用情丝绕的时候我也是徒手杀过人的,如你所说一般,反正我也已经是个不得宠的罪妇了,再差不过就是一个死字,我倒是不介意带上秦妃娘娘一起。”
“你敢——”
东宁雪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烟九娘被她掐的面色铁青,“我是生了病的,神智本就不清,若是不小心把你杀了,那也怨不得我,谁叫你非要往这冷宫跑寻我晦气了,只是你这不懂脑筋的瞎胡闹,若真死在了这里反倒是便宜了叶贵妃和静妃两人了,省得她们还要暗地里想着法子怎么让你步我的后尘,你说呢?”
烟九娘挣脱着点了点头,东宁雪将她放开,“娘娘若是想通了便带人回吧,下次若再来,我可就不会这般善良了。”
烟九娘捂着脖子带着一众宫娥灰头土脸的出了清秋苑,她刚离开,东宁雪便再也撑不住了,又是一口腥红的血吐了出来,整个身子向后倒去,还好被察觉不对劲的墨灵儿接住,“姑娘,我还是去求求皇上,让她派山幽老人他们过来给你看一看吧。”
“不准去……”
“姑娘……你这身子是不能再拖的了,我知姑娘心如死灰,可姑娘难道真的铁了心要死在这清秋苑中吗?”
“或许……子风还在黄泉路上等着我了。”
墨灵儿心惊的唤了一声“姑娘——”
东宁雪道:“你去为我放盏天灯祈福可好?”
墨灵儿听及“天灯”二字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东宁雪的天灯,唯有四方殿主能够看懂,只有这一盏天灯,他总能如期而至。
龙翔宫中,司空未安听着路子萧禀报着清秋苑的情况,神情没有太多的起伏,路子萧问道:“公子可要让山幽老人过去看看?”
“即便我让人去了,也是要被她拒之门外的,消消她的锐气也好。”
“栖霞宫那边,静妃娘娘自醒来后便不肯吃药。”
司空未安叹了一声道:“她是要逼我给她一个说法。”
“那公子可要去栖霞宫看看。”
“不去了,去清秋苑吧。”
夜里,司空未安带着路子萧悄无声息的去了清秋苑,可他还未走近苑内,便看到一个青衣男子闪身进了清秋苑,路子萧从那身形和步法推断道:“这不是四方殿主吗?”
司空未安不语,只是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腰间的君风剑,路子萧不敢再说话,他就这般陪着如同石化般的公子在清秋苑的殿宇下站了整整一夜,四方殿主再未从清秋苑中出来,直到翌日一早,才见那殿主似满脸疲惫的从清秋苑中走出,路子萧问道:“公子可要将人拦下?”
司空未安周身寒气逼人,冷冷说道:“拦得了一时,怎的拦下一世呢?传朕之令,为消静妃断腿之痛,限罪妇东宁雪十日之内自断双腿,若是误了期限朕便将她清秋苑的一众奴才都乱棍打死给静妃消气。”
路子萧不敢再多言,领了命下去。
司空未安也不知为何自己会下这般的命令,或是真的被激怒了,他笃定的认为凭着东宁雪的心气定是不会自断双腿的,但若是以她生死相胁,她不一定会服软,可若以她身边之人为要挟,她或许会来求他的,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东宁雪的心早已死了千遍万遍。
此令一下,叶倾城便虚情假意的跑到了栖霞宫借着探病之由跑来恭贺静妃,静妃虚弱的靠在床榻边上,落晚将人迎了进来后,她便朝着叶倾城微微颔首,“还望贵妃姐姐恕罪,妹妹如今这腿实在是不方便,不能给贵妃姐姐请安了。”
叶倾城心道你好着的时候也没见你给我行礼请过安,面上却是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妹妹身子要紧,这些虚礼就免了,听闻妹妹被清秋苑里的罪妇伤了腿脚,皇上动怒要让那罪妇自断双腿赔给妹妹,可姐姐总觉得这惩罚还是太过轻了些,毕竟妹妹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提到秦笙的伤心处,她眼中不免有些恨意,“如今我的双腿已是不能行走,要了她的残腿又有何用,只是皇上虽是疼惜我,却也惜才,我怕这清秋苑也关不了她多久。”
叶倾城倒没想过她会这般说,问道:“她如此重伤了妹妹,难道皇上还要将后位还给她不成?”
秦笙一副无奈的无恙,缓缓说道:“姐姐与我自小一块长大,有些事我也不瞒姐姐,先皇在世时东宁雪便是当朝第一女太傅,便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先皇也不曾要了她的命,只因她谋略过人,堪比男子,今日我虽被她上了腿脚,可皇上终究未曾赐下她死罪,不过是让她自断双腿罢了,以我对皇上的了解,即便不是重回后位,也是要给她一个位份的,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如先皇那般再入朝堂也说不定,毕竟如今朝局也不是大稳,姐姐身后的叶家在朝中势力庞大,叶氏虽为了姐姐交出了军权,可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岂会轻易便能安心的,若将东宁雪送入朝堂,一来能为朝廷分忧,二来能牵制如叶氏一般根深蒂固的旧臣势力,姐姐怕是要提前做好准备了。”
叶倾城不知是否该信她,“妹妹为何会与我说这些?”
秦笙抚上自己是双腿,哀叹道:“妹妹虽有皇上相护,但在朝中却无半分势力,所倚靠的也唯有皇上一人,若是东宁雪真的被放出了清秋苑重回朝堂,妹妹又怎能斗得过她,但是姐姐就不同了,姐姐身后有叶家倚靠,妹妹自小便与姐姐更亲一些,所以即便日后东宁雪再次入主朝堂,我也希望姐姐和身后的叶氏能够牵制住她。”
叶倾城见她许是被断了双腿后更加看清了形势,不觉就信了,“若是真让她入主朝堂倒真的是件麻烦事了。”
“这也岂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东宁雪本就是个眦睚必报的人,若是断腿后重夺权力,妹妹定然会遭她暗算,只盼姐姐能早做准备,日后方能牵制住她。”
叶倾城见她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冷哼一声道:“以她的能耐若真得了权,我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为今之计,只有……”
“姐姐要如何?再是气恼也不可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呀。”
叶倾城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自小便是这副胆小怕事的模样,若你真能原谅她的断腿之痛,今日又何必与我说这些,入了清秋苑的人又怎能活着出来。”
断腿的圣旨传到清秋苑时,东宁雪的身子才稍有些好转,她未跪下接旨,却也耐着性子听李全将旨意都给念完了,李全本就知她的脾气也没有过多的计较,只是他念完之后,这圣旨却迟迟没有人来接下,莹儿听完之后倒是不敢置信的小声哭泣着,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狠狠地瞪着李全,墨灵儿倒是冷声道:“想要我家姑娘的双腿,除非我死。”
东宁雪倒是没什么表情,想了一会儿对墨灵儿道:“我身子乏得很,你替我将这圣旨接了吧。”
“姑娘——”
“娘娘——”
墨灵儿和莹儿同时出声,东宁雪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过是一张纸,你们何苦畏惧成这样,去吧,接了。”
墨灵儿接了圣旨,待李全走后,问道东宁雪,“姑娘你难不成真的要自断双腿吗?”
“我连命都不要了,又何必同他计较一双腿呢?”
莹儿在一旁听着,反驳道:“娘娘不可胡言。”
东宁雪看着莹儿道:“你呀倒真是个好丫头,宁然没白教。”
十日之限转瞬即至,清秋苑并没有迎来行刑的人,反倒是将一直未曾来过清秋苑的叶倾城给等来了。
今日,东宁雪的心情似乎还不错,虽然没见到墨灵儿,但莹儿一直伺候在她身边,她让莹儿陪着她来到了清秋苑外边荒废的园林中,园子里还有一处死湖,据说很多被贬的妃子都是从这跳下去的。
莹儿在一旁小声说道:“娘娘,这里实在是荒凉得很,我们回去吧。”
“莫怕,正因如此,这里也是这后宫最安静的地方。”她指着冰冷无波的湖面,道:“那些跳水的女子无论多么声嘶力竭的呼喊求救也不会有人来的,因为这里隔着那至高无上的宫殿太远了。”
她在园子里静坐着,还未到一炷香的时间,叶倾城便带着几个从未见过的宫娥来了这园子中,见了东宁雪泰然自若的似乎真的在赏景一般,冷冷的讽刺道:“你这罪妇倒是挺有精神的,这园子里的景色同你倒是般配得很。”
东宁雪未曾搭理她,反而是对着一脸愁容的莹儿道:“方才还同你说此处安静,却不想今日这疯狗吠得如此厉害,倒是我未曾料到的。”
“你——”叶倾城气得上前掀翻了石桌上托盘里的茶盏,东宁雪起身便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打得叶倾城怒不可遏,吩咐了手下的宫娥将东宁雪给按住,东宁雪之前被双极剑反噬的剑伤未曾恢复,下黄泉墓时生受了司空未安的君风剑,栖霞宫中又断了情丝绕,受了内伤,如今这身子本就虚弱无力,她用尽全力对上前来拿她的宫娥出了手,却没想到对方竟是内家高手,若是她未被双极剑反噬,这些人她又怎会放在眼里,可如今拼了一身的内力终究是被这两人给死死地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