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山中,南北林处,便是四方神殿,重回四方,似乎一切都恍如昨日,那时年少,她单枪匹马独闯四方,巧遇南北林中舞剑的明月台,她不动声色的躲在密林中观赏,却被明月台发现以剑相对问她来此作何,她淡定自若很是从容的回他,学这世间最强的剑术。
那时的明月台心气高,见她如此胆大便也莫名其妙的让她进了明月台的藏书阁,她本就聪慧,短短三年几乎将阁中藏书武功学了大半去,后来又叫嚷着这藏书阁是用来诓人的,哪有什么世间绝学,明月台便赌气一般的给了她往生剑法,又为她寻来了双极剑,本以为此种剑法世间无人能学会,不曾想竟被她给学会了,此事也成为明月台此生也过不了的劫,因而对她甚是不同,凡她所想所求皆是全力办到,久而久之,明月台便如她挚友一般了。
东宁雪赶到四方神殿时,四方教众与元苏带来的隐士打得不可开交,司空未安手持君风剑,一身寒气立于四方神殿外,四方护法皆被伤于他的身前,他衣袖间未沾染半点血腥之气,似乎一人之力单挑四人甚是轻松,唯有君风剑刃上挂着的血滴昭示着方才的凶险。
君风剑,君临天下,烈风之剑,世间唯有双极能与之睥睨,原来……渭水河畔,奇门之战,他……是能赢的。
东宁雪对随她而来的宁然道:“你去寻明月台,告诉他司空未安手持君风,莫要正面与其冲突。”
“那姑娘你呢?”
“有些事我该早做决断的,今日不失为一个好的机会,你且去寻他,不用管我。”
宁然走后,东宁雪朝着盛怒中的司空未安走去,只见他挑断了其中一人的手筋脚筋,音凉如水,“人在哪?”
四方护法引以为傲的便是一身的武功,他动作之快没有本分犹豫的挑断了南方护法的手筋脚筋,其余三方护法皆为心惊,待他再次开口时,北方护法开口道:“人在黄泉墓。”
他眼中寒光乍现,君风剑急速刺下,东宁雪也在此时甩出了情丝绕,及时缠住了即将向北方护法刺去的君风剑,司空未安收剑,冷冷的看向东宁雪,“你掌管后宫法度,可知私自出宫是何罪责。”
她亦收了情丝绕,回道:“死罪。”
“为何救他?”
“他既已如实相告,何必再断他生路。”
“我竟不知皇后原是心善之人。”
她赌气道:“我本是蛇蝎妇人,做了太多坏事,如今想心善积德,公子可愿给我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依旧冷如寒冰,“君风剑需以血为祭。”
“东宁雪愿以血祭剑。”
他依旧没有半分动摇,“四方护法的手筋脚筋,我……是要定了。”
他再次拔剑,带着浓浓的杀意,东宁雪闪身挡在了四方护法的身前,剑刃停在了她的额前,司空未安没有半分怜意的开口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东宁雪心口一颤,竟生生的后腿两步,半晌才道:“黄泉墓中机关重重,除了殿主之外,我是唯一知晓机关的人,此刻你实在不必为他们在此浪费时间,放过他们,我带你进去。”
他缓缓地收剑,算是答应她了,以眼神示意东宁雪带路,此时他的眸子中似乎再也看不到她的影子,她在前方带路,他漠然的跟在她的身后,凤灵宫中的陪伴像是一首未曾押韵的诀别诗,剪断了烛影斑驳的夜色和往昔岁月的柔情。
黄泉墓位于南北林的正中央,密林中虽遍布机关,但明月台几乎将所有的布阵机关图都告诉了东宁雪,因而不到半柱香的时辰他们便来到了黄泉墓的入口,墓室在一口枯井之下,东宁雪率先跳了下去,司空未安并未让元苏等人跟随,只是吩咐他们留守洞口,自己则是独自跟着东宁雪下了黄泉墓。
东宁雪带着司空未安一路走到了主墓室,墓室外的墙面上是无数细密的箭孔,东宁雪对司空未安说道:“这里有一个千门雪的箭阵,我在前为你挡去箭阵,你去取下墓室大门上那只仙鹤的眼睛方能破阵开门。”说完她便要飞身前去破阵,不想手腕却被司空未安拉住,“箭阵交给我,你去开门。”
“你不知其箭阵的规律,唯有我能全身而退。”
司空未安的手始终未曾放开她,“一个姑娘家,不许在我面前舞刀弄剑。”
还未等东宁雪反应过来,他已经一个飞身冲了出去,千门雪的箭阵着实厉害,无数的箭雨没有半点缝隙的射出,箭箭致命,且如东宁雪所说的一般,常人实在难以看透其规律,就在东宁雪为他担忧之时,寒光闪现,君风剑出,剑招之快竟连东宁雪也看不出其剑势,只见千门雪的所有利箭似乎都被君风剑给挡下了,东宁雪不敢再耽搁,飞身而出,朝着墓室大门的仙鹤飞去。
机关被动,墓室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千门雪的箭阵也听了下来,司空未安收剑,额角却有些许细密的汗珠,东宁雪不自觉的过来牵着他的手上下打量道:“可有伤着?”
他却微微喘了口气,不在乎的说道:“不过耗了些体力罢了。”
“未安——”发梢有些凌乱的秦笙苍白着脸色缓缓从墓室中走出,她的裙衫似乎被人撕扯过,她颤着身子朝他们走过来,司空未安眸色沉了沉甩开了东宁雪朝她奔去,待东宁雪走近后,方才看到她颈边的似乎被人掐过的痕迹,再加上她这一副凄楚的神色,不用问也知定是被人轻薄了去,可是东宁雪深知四方神殿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明月台也是立下了规矩的,殿中众人绝非色欲熏心之辈,否则方才东宁雪也不会为他们求情了。
正在东宁雪觉得疑惑之时,只见墓室中又走出了一人,那人一身青衣,满不在乎的模样随性的走了出来,目光在接触到东宁雪的一瞬间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出声,君风剑便已飞至他的命门前,他极快的使出了甚少出的扇子剑,两剑相搏,剑气震动了整个墓室。
秦笙本就虚弱,本剑气一震,整个身子眼看便要摔下去,东宁雪闪身而来,正欲将她扶住,司空未安却在这时收了招式朝她飞身过来,一剑横在了秦笙和东宁雪之间,东宁雪身形微微一动,“我……不过是想扶她一下,你便以剑对我吗?”
司空未安闻言,突然就收了剑,将秦笙扶起,“你与四方神殿的关系叫我如何信你。”
扇子剑在这时飞了过来,东宁雪拦下了剑势,“明月台,你为何会同秦姑娘在此地?”
明月台收了剑,看了颤颤巍巍的秦笙一眼,“这就要问问这位姑娘为何出价万两黄金来四方神殿买下你的人头了。”
秦笙双目含泪的看着司空未安连声否认道:“未安,我没有,我不过是知你日日待在凤灵宫便使气出了皇宫,却不知半路被四方神殿的人劫来此处,方才若不是你开了这墓室的大门,我……我可能就……就被……”她话未说完便哭了起来,这模样不用多说就像是被人劫色未遂的。
司空未安将人安抚了一番,“无碍,左右那人是活不成的。”
音落,君风剑便如着了魔一般的急速之势朝着明月台袭来,他以扇子剑挡下这疾风之势,两人皆是以命相搏,但东宁雪深知,司空未安对上千门雪的箭阵时都能应对自如,明月台对他,终究会吃亏的,果然,不出三十招,明月台的剑势便弱了下来,刚开始还能搏上几招,此刻便全是防躲的招式,再耗下去,迟早会受伤。
东宁雪取下情丝绕来不及多想便帮着明月台与司空未安对打起来,司空未安此时的剑势更显锋利,两人以二打一仍是不敌,司空未安似乎下了决心要取明月台的命,两人已接连退了数步,已是退不可退之地,东宁雪突然朝着明月台身后的石棺飞去,明月台以扇子剑挡下司空未安杀招,一手抓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你总是用石棺来藏见不得人的东西,比如我的双极剑。”
明月台目光一冷,将她狠狠地禁锢在自己的怀中,“便是我死也不会让你再出双极剑。”而身后是司空未安锋利凛冽的君风剑刃,东宁雪挣脱他的束缚,来不及多想便为明月台挡下了这一剑。
司空未安见是东宁雪,硬生生的断了自己右臂的力道,内力反噬入心,剑刃卸去了内力,却还是入了肌肤,司空未安吐出一口血来,秦笙哭着将他扶住,只听他恨声道:“你要为他去死吗?”
明月台点了她止血的穴位,只听她伤情的说道:“你不由分说的取他性命,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司空未安冷眼看着她,道:“光是他轻薄秦笙这一条罪就够我抽筋扒皮的了。”
东宁雪正欲开口问明月台,却听明月台道:“你与我相识数载,此刻还要问吗?”
以东宁雪对明月台的了解,他若对谁倾心便是要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从不会这般强取,她看了看秦笙,又对明月台道:“若我不知你为人便不会为你挡下这一剑,许是……你做了什么让秦笙姑娘误会了?”
秦笙听她这般说,哭的更是凄惨,“皇后娘娘这般说话便是秦笙成了坏人,这一切不过是秦笙自毁清誉演了一场戏,呵呵……既如此,秦笙便以死谢罪罢。”她朝着烛案前的石柱撞了过去,东宁雪猛地飞身过去拉住她,减了她一些力道,却仍是让她撞上了石柱,突然间地面裂开一个巨大的洞穴,东宁雪和秦笙便一同掉了下去,司空未安和明月台正欲阻止,地面的裂洞又迅速的合上了,待两人再查看时,地面竟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司空未安冷冷的看了明月台一眼,“机关在哪?”
明月台皱眉道:“这是墓心的机关,本是用来困住擅闯之人的,未曾想过打开。”
“虽未曾想,但并非不能打开吧。”
“确实是能开,这墓心的上方虽是压了千斤石,可这千斤石的边缘处还有一些缝隙……”明月台指着烛案不远处的一方石狮子道:“这下面就是缝隙处……以我们之力劈开应该是可以的……只是……”
明月台顿了一下,司空未安蹲下查看了一番后接着他的话说道:“只是这缝隙中的土壤十分稀松,我们只能劈开一个肩宽的大小,将她们一人一人的救上来。”
墓心之下,秦笙自跌落之后便靠着墙角坐下,额前撞上柱子的血迹还未全干,她的目光中再无半分的柔弱可怜,反而多了一分胸有成竹的镇定。
东宁雪在她对面坐下,不急不缓地说道:“秦姑娘方才那一场戏演的甚是精彩。”
她冷冷一笑道:“情是真情,东宁先生怎能说是戏呢?”
“真情假意,我只能说秦姑娘是一个了不得的好戏子。”
“幼时,他被活葬墓穴,我报了必死的心下去陪他,那时我便知道一个墓穴是困不住他的,他的母妃文乐皇后本就是一个能与先皇比肩同治天下的女子,先皇赞其虚怀若谷,却也忌其多谋善断,最终身葬冷宫,未安太像她的母妃了,甚至比文乐皇后更胜一筹,活葬之法也只有先皇那般心思极为深沉的人才能想得出来吧。”
“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她目光如神的看着东宁雪,“我只想让你知道,我陪着他历经生死,自然也会陪着他白头偕老,而他对你不过是因你有些许像他的母妃文乐皇后罢了。”
“若没有这一段生死相依的经历呢?在此之前,他可曾倾慕于你?”
秦笙突然站起身来,“我会让你明白,你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而我……才是他不可失去的命脉所在。”
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是明月台的声音,“东宁雪,快……我拉你上来。”
闻声,东宁雪和秦笙都走了过来,只听司空未安的声音在明月台之后响起,“此处只能一人通过。”他并未说先救谁,只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因由。
明月台倒是没准备将秦笙拉上来,而是对东宁雪伸手道:“你还愣着干嘛?想在下头安家立业是怎么着?快把手递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