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江的罪状快马加鞭的送到了司空君临的手上,没过几日,司空镜带着旨意一同来了苍州,那些联名的折子递上去,万江的死便是罪有应得了,可是让东宁雪没有想到的是派来宣旨的人会是司空镜。
宁然来告诉东宁雪这个消息的时候,司空镜已经带上圣旨去了南王所在的院落,东宁雪赶过去时,南王的人和司空镜的人已呈剑拔弩张之势,只因路子萧言,南王旧疾发作,此刻昏迷不醒,无法接旨。
按理说,南王生母未长乐皇后,又是嫡长子,若非不得圣心,包括太子在内的一众兄弟都得尊称他一声大哥,可是这位自小便去了皇姓的布衣王侯,似乎从他去往南地的那一日便同司空家的人再无任何干系,因而太子以及西、北二王对他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
司空镜看着路子萧,了然一笑,“父皇早知南王身子孱弱,受不得这灾地的苦,因而出宫之时便让我带上了太医前来……”音落,他微微的向后一招手,“葛太医,去给南王仔细的诊治诊治,若是出了半分差池,你也不用跟本王回凤阳了。”
葛太医连连点头便要进内屋,路子萧拔剑相阻,“不劳北王费心,公子的病向来都由专人诊治,从不假外人之手,这是公子的规矩。”
司空镜凤眼一转,沉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怎么?你要反吗?”
东宁雪在宁然耳边悄声吩咐了几句后,宁然便不动声色的离开了,只见路子萧冷下脸来不再言语,只是横剑相向,不让任何人越前一步,司空镜被他彻底的激怒了,斥道:“好,好得很,来人——给本王平了这座别院。”
一群侍卫鱼贯而入,正欲拔剑硬闯之时,宁然带着苍州城的卫兵赶了过来,镇守别院的苍州卫兵数量自然要比前来宣旨的司空镜来的人多,一时间强弱便显现出来,东宁雪自卫兵中走出,提醒司空镜道:“北王手中的圣旨才是正事,何必为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动干戈了。”
司空镜自知司空君临对东宁雪的看重,此刻也摸不清楚这东宁雪到底是太子的人还是早已归顺了南王,再加上此刻兵力悬殊,不适合硬碰硬,便顺着她的台阶往下走,说道:“先生也知其中利害关系,只是这圣旨若是南王不接,本王也难以回去复旨啊。”
东宁雪问道:“这么说,南王这屋北王是非进不可的咯?”
司空镜道:“皇命不可违。”
东宁雪小声的在宁凝的耳边问了句,“今日这院子里又抬出去了几个人?”
宁凝道:“今日四个,加上昨日的已经死了十个人了。”
声音虽小,却能让司空镜听个明明白白。
东宁雪又看了看不远处站在卫兵中的宁然,道:“拿些纸笔和印泥过来。”
等宁然拿了纸笔过来,东宁雪让她递给了司空镜,司空镜皱着眉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宁雪躬身给他行了一礼,道:“麻烦北王将我方才诚心的劝阻写到纸上,顺道写明亲自前去宣旨乃是北王您自己做出的决定,若您宣读了旨意从里面出来之后,感染……”东宁雪一顿,想了想,道:“但凡发生任何事都与我无关,然后再麻烦北王给我盖个手印,这张纸就由我收着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在皇上那里我好也有个交待。”
司空镜思量半晌后,冷笑道:“先生以为本王如此不惊吓吗?”
东宁雪诚心道:“阐述事实,只为自保。”
司空镜道:“如此,本王就更不会给你写了,这屋子本王是一定要进的。”
东宁雪退开,命令道:“宁然——带人全部退下。”
唯有路子萧依旧横剑而立,东宁雪转身,眼中寒光尽显,“你都听到了,一切皆是北王自愿的,若是真的出了事,我一力承担责任,绝不牵连于你。”
路子萧犹豫片刻后,缓缓地收剑,东宁雪再次转过身来,对着司空镜做了一个请字,司空镜看着她,却感觉怎么也看不真切,他抬脚一步步的往内屋走去,正欲推门之时,东宁雪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眼中狡黠一片,司空镜一顿,问道:“先生笑什么?”
东宁雪显出一丝的急切来,“北王还是先进屋宣旨吧。”说着手便要去推门,反倒被司空镜给抓住,“先生仍奉东宫为主吗?”
东宁雪显现出一丝的不安,司空镜见此突然转身离开,声音中带着一丝傲气,“原来先生也有这般沉不住气的时候……”他走到路子萧身边,将圣旨扔给路子萧,一本正经的瞎编道:“本王已经跟你家主子宣读完了圣旨,剩下的事让你家主子自个儿看着办吧。”
东宁雪送他离开时,司空镜意味不明的说道:“待你回凤阳之时,就该及笄了吧,你离开之后叶氏倒真没闲着,至少全凤阳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已许配给叶扬真的消息。”
“是吗?”
“东宁雪,本王的王府中还差一位侧妃。”
东宁雪心底只觉好笑,北王司空镜是所有皇子中侧妃最多的,他这句话也不知说给了多少个姑娘听,少女之时,情窦初开,也不怪司空镜会这般说,只是他忘了没有哪个少女能独上朝堂,成为世人皆知的东宫谋臣。
若是司空镜此刻回头看到了东宁雪眼下的一片清明,他便会知道,这个女人怎会将急切之情如此显而易见的露于脸上。
东宁雪命宁然和宁凝跟着北王,直到见他出了苍州,若是中途折返,用尽一切办法,全力相阻,而她自己则再次回到了南王的内院中,路子萧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去而复返,因而一直等在屋外,未曾离开,见东宁雪回来,他道了一声谢,后面的话却被东宁雪堵在了嘴边。
“今日这屋,北王是不会进的了,可是……我今日一定要进去见见公子。”
路子萧挡在屋前,看着东宁雪眼中不容置疑的目光,竟没了几分底气,“公子的规矩,从未有人坏过。”
“那今日便坏上一次吧。”说完便要往里硬闯,路子萧情急之下便又准备拔剑,东宁雪迅速的按上了他的剑柄,牢牢地将剑定在了剑鞘中,力道之大让路子萧暗暗吃惊,只听她道:“今日之事不过权宜之计,待司空镜回去细想之后便能明白几分,宣旨的事宜什么时候会让一个皇子代劳了?更奇怪的是随行的还有宫中的太医,若非司空君临掌握了什么消息,也不会有今日这出戏了,在司空镜眼里,我做之事为的是东宫,可此事在司空君临看来,他就能清楚地明白……我东宁雪归属南王的事实,我堵上了司空君临的信任帮公子圆了这个谎,此刻,我连进这个屋子的资格都没有吗?”
东宁雪句句都点在了要害上,路子萧实在是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后,终是退开了身子,将门推开。
东宁雪提步而入,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与她所想的一样,她寻了一方木椅坐下,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对路子萧道:“给我圣旨吧。”
见她如此镇定,骨子里竟有几分公子的味道,不禁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去,未有片刻的犹豫,当圣旨到了东宁雪手上时,路子萧才恍然惊觉他竟莫名的帮着东宁雪一次次的坏公子定下的规矩,不知公子回来时会如何罚他。
圣旨上除了万江的罪状以及对他牺牲表达了死有余辜的圣意之外,最重要的是司空君临南王赈灾结束后,代理苍州府尹之责,也就等于变相的将他从南地流放在了苍州,虽说司空君临不会让南王在凤阳待太久,可是这般急切的阻止他回凤阳,倒让东宁雪有些疑惑了。
她抬起头来,问道路子萧,“公子去了哪里?”
路子萧不答,反道:“姑娘,该离开了。”
东宁雪将圣旨递给他,“司空君临为什么会突然让司空镜带着这样一份圣旨下来我实在猜不透,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侍君三载,司空君临的城府绝不亚于你们公子,我想这也是你们公子在南地蛰伏数载,却在寿宴之时才回凤阳的原因吧。”
路子萧看了圣旨后,双眉皱起,思虑许久后,将门关上,然后再东宁雪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公子的行踪我不能告诉你,我能说的只有一件事,所有人只知公子十二岁自去皇姓后被贬至南地,可是在此之前,文乐皇后故去,皇上是要将公子殉葬的。”
这样的秘闻,东宁雪是第一次听闻,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撞击了一下,她问:“后来呢?又是什么让司空君临改变了主意?”
“一个十岁的姑娘,自小在文乐皇后身边养大,皇后故去后,皇上虽十分厌恶公子,却独独怜惜这个姑娘,一道谁也不敢违逆的殉葬旨意偏偏被一个小姑娘给驳回了,那时她说她也算是文乐皇后的半个女儿,愿意代公子以身殉葬。”
“司空君临肯定是同意了。”
路子萧看着东宁雪眸中的笃定,似乎渐渐明白了为何公子从南地而出,第一步棋会是东宁雪了。
“是的,皇上同意了,殉葬之日,皇陵的死门放下来的一瞬间,公子不顾一切的跑了进去,三天之后,他生生的刨开了一条被黄沙堵死的密道,带着那位姑娘一起出了皇陵,皇上只道是文乐皇后也厌烦自己这个儿子,不愿要他相陪,这才有了后来的自去皇姓,被贬南地。”
东宁雪道:“你一定不会告诉我这位姑娘是谁吧?”
路子萧从容的一笑,“公子将她护得很好。”
生死相依的两小无猜,他自然是要护得紧些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