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到城楼之后,南王便不再说话,一众官员陪着他在这城楼上吹着寒风,谁也不知道他在这儿要干什么,唯有同样静默的东宁雪知道这个人在等一件事情的发生,一件可以让万江送上断头台的事情。
整整一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在万江一切可以风平浪静的时候,沉默了一夜的南王终于开口道:“这就是你所说的暴民攻城?”
“王爷,这……这……定然是暴民得知王爷坐镇苍州,这才没有攻城的。”
“你封了四门,主城门下又有重兵把守,你倒和我说说,他们是如何得知我坐镇苍州的?”
万江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冷汗淋漓,半晌说不出话来,南王挑眉,看了一眼东宁雪,只这一眼,东宁雪便明了他的心思,出声道:“我看这些暴民狡猾得很,许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才未攻城,万达人,你说是吧?”
万江见东宁雪为他解围,也不细想这里面是否有什么陷进,满口答应道:“是是是,这位姑娘说的是,这些暴民狡猾至极,不可不防。”
东宁雪顺着他的话说道:“既如此我到有一个好办法可让这帮暴民就范。”
万江见南王未语,反倒是一副任凭眼前女子随意处置的神情,再看这女子,想来也折腾不出什么,不如先顺着她,把自己撇干净再说,于是他道:“这位姑娘若真有法子,下官一定照办,竭尽全力,严惩暴民。”
东宁雪看着他,狡黠一笑,“引蛇出洞。”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万江问道:“何谓引蛇出洞?”
东宁雪伸出玉指,指向万江,“万大人不就是最好的引子吗?”
说完也不管万江一副生吞了蟑螂的模样,扭头问道南王:“你觉得呢?”
南王看着她,眼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要用他如何引蛇?”
她手指万江,语气如同下锅做饭谈讨论如何屠宰一头牲口般的自然,“简单,把他扔出去,关上城门,待蛇出洞。”
万江喊道:“不行啊王爷,那些暴民生性凶残,下官一旦出去,可就成了羊入虎口了。”
东宁雪反问道:“身为苍州百姓的父母官,苍州正是入水深火热之时,万大人怕了?”
万江被她堵得一时语塞,想也未想便脱口而道:“我堂堂苍州府尹,岂会言怕,我是……”
也不等他说完,东宁雪抢先道:“既然万大人有如此舍生取义的精神,那事不宜迟,请吧,万大人——”
音落,已有侍卫上来请人,万江无奈只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跪到了南王的面前,道:“王爷,她一个姑娘家可参与不得苍州政事啊。”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南王似乎从来都是视而不见的,他对东宁雪道:“法子不错,就按你说的去办吧。”
就这么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他就把这一大摊子人和事都交给了她,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我忘告诉你们了,她叫东宁雪。”
南王走后,城楼之上就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当朝第一女太傅,皇上钦定,也是长丘历史上第一个为官的女子,在凤阳的时候,因为她种种行事作风,受人忌惮,不敢放肆,可这里是苍州,自古女子入朝为官本就受人诟病,如今还得让一个女子对他们指手画脚的,这些官员打心眼里是不服气的,但是碍于南王的面子也不敢发作,只是南王走后,一个个面上都是一副你算老几的表情,尤其是为首的万江。
侍卫还想上前拿人,只听万江当着东宁雪的面吼道:“看清楚我是谁,谁给你们的权利动我?”
东宁雪也不急,淡淡的问道:“万大人想要反悔?”
万江道:“我知朝中之人都称你一声先生,但是女子始终是女子,该是守着相夫教子的本分,王爷都未曾发话,先生还是莫要自讨没趣的好。”
东宁雪斜睨了他一眼,吩咐道:“宁凝宁然,好生将万大人送出城。”
万江怒道:“你们敢——”
一众官员站于他的身后,仰着头,一副天地之主的样子,东宁雪自腰间拔出剑来,直指万江眉心,万江后退一步,喊道:“先生是要斩杀朝廷重臣吗?”
“众位不识这剑吗?”
此话一出,才有官员细细的端详起这把剑来,腾龙的黑玉剑柄,象征着皇权至上,此剑世间唯有一把,当年皇上巡视苍州,这之中包括万江在内的三位官员都有幸见过,其他人虽未见过剑的真身,但是这黑玉的腾龙还是听闻过的。
只听万江道:“这……这是君子剑……”
“万大人既已知道这是何物,便也清楚,此剑如君亲临,可斩逆臣,不受罪责,各位,谁愿以身试剑,大可上前一步。”
官员们全都跪了下去,唯有万江抖着身子站在原地,东宁雪示意宁凝和宁然将他送出了城,人刚一放出城,不多时,便涌现出一大批的暴民,手持板斧、砍刀,还有铁锹,朝着万江的方向奔来,万江吓得软了身子,滚到城门边上,拼命的拍门道:“先生,快开门出兵吧,暴民出来啦。”
另一边,东宁雪悠然的坐在城门内,苍州的官员都在此陪着,听见万江的呼救声,却不见东宁雪派兵救人,于是问道:“暴民已被引出,先生是否出兵?”
东宁雪笑道:“这兵自然是要出的,可是我一介女流之辈实在无力上前拼杀,不知你们几位中有没有人自愿领兵出城平息暴乱,顺道将我们的万大人给救回来?”
此话一出,这几位官员都安静了,他们之所以想要救万江,无非是利益上的牵扯,若真要拿命去跟暴民对抗,这帮人怕是没一个愿意去救万江的,可是不救人,传出去不但东宁雪脱不了身,连带着他们一帮不愿出城的也要出事,就在他们为此绞尽脑汁时,东宁雪突然问道:“李峰李大人是哪位?”
这几位中最为年轻的一位起身忐忑回道:“下官便是李峰,不知先生有何……有何差遣?”
“原来你就是李峰,果真是仪表堂堂,难怪万大人会将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你,不如就由李大人带兵出城平息暴民吧,顺带把自家夫人的哥哥也救了,岂不两全。”
李峰虽然年轻,却也是这之中最为贪生怕死的,惜命如金,他犹豫半晌,终是吞吞吐吐的说道:“下官有一事想要禀报先生。”
东宁雪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李峰道:“其实城外暴民乃是由万江一意孤行,强抢民女引起的,历山发生雪灾后,有不少附近的村民前往苍州避难,万江见此便也想要利用此难,发笔横财,因而便在苍州城门处设了关卡,交钱方可进入,其中有一位姑娘生的貌美,但奈何家中清苦,连米都吃不上了,万江见了便起了色心,想要坐拥美人,于是他同那女子的父亲商量,免了他们家的过路钱,并且还送他三袋大米,那家人听了虽心有不舍,但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儿子,所以便也狠下心来同意了,后来那女子心灰意冷之下就从城楼上跳了下去,万江一怒之下不但未将之前的承诺兑现,还命人将那一家老小四口人抓起来从这城楼上推了下去,而他口中的山贼头头其实是那名女子的情郎。”
东宁雪听了之后似乎也并未太过吃惊,只道:“这般说来,我将万大人送出城外还算做了件好事?”
另一名姓郑的官员沉着说道:“万大人毕竟是苍州府尹,生杀大权还是因由刑部审理后处决。”
“那不如就由郑大人领兵出城,我看郑大人年近五十了吧,也不求你能杀几个暴民了,只希望你能安全无虞的将万大人救回来,然后再交由刑部处置,事不宜迟,你点几个兵出城吧,要不然再耽搁了,这万大人怕是连尸骨都捞不回来了。”
这郑大人听东宁雪只让他把人救了,心下便有几分试一试的心态,毕竟万江真出了事,上面的主子怪罪下来,他可脱不了干系,可东宁雪后面的话,压根让这位郑大人所有的念头都烟消云散了。
东宁雪道:“郑大人快去快回吧,我顺道再跟几位大人聊一聊你家的事,多熟悉一下诸位大人平日里的为官之道,回到凤阳之后也有故事跟皇上聊的是不?”
郑大人尴尬的笑了笑后说道:“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李大人所言之事实属恶劣,至于逼着那名女子跳楼之事,下官是亲眼所见,只可惜人微言轻,劝阻不得呀。”
其余官员也纷纷附和,东宁雪对一旁奋笔疾书的宁然道:“他们所言可都一一记下了?”
宁然道:“全都记下,无一错漏。”
东宁雪起身撑了撑懒腰,道:“看来万大人是众望所归的罪有应得呀,各位大人把印章盖了画个押早点回去休息吧,陪了一夜,都累了。”
留下一众看傻眼的官员,东宁雪打着哈欠回南王住的别院休息去了。
至于城门外那位被同僚出卖的万大人,倒真是应了东宁雪那句,早早地便尸骨无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