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日来得似乎早了些,漫天的飞雪连夜的下着,银装素裹的凤阳城又多了一分清冷的味道。
雪未停,祸又起。
雪灾爆发,长丘多地都遭受了牵连,田里的庄稼都被冻死,走投无路的百姓想要投靠相邻的州县,运气差的半路就给冻死了,运气好的走到了相邻的州县却又被拦阻在外,大批的灾民涌入,官府忌惮暴民,全都拒之门外。
朝堂上千篇一律的奏折都是请求赈灾,尤为突出的要数西、北二王的人,慷慨激昂的在朝堂上发表着自己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伟大情操,听得在朝的官员们是焦头烂额难以站队,皇位上的司空君临倒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东宁雪想这人估计心里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了。
就在两边争吵不休的时候,太子突然出列自愿请命,亲自到灾区去赈灾,他这一招倒是用在了刀刃上,西、北二王的人争论半晌始终只字未提两王是否愿意亲自领着粮饷物资去灾区,不过明眼人也都明白,灾区多暴民、又是瘟疫肆虐,最重要的是最大的受灾点临近厉山,连日的大雪,如今仍未有停下来的迹象,极其容易造成雪崩。
这几乎就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赈灾之行,西、北二王要揽功,不过是为了赈灾的银子和名声,可绝对不会自己去冒险的,而太子这一招是兵行险棋,赌的是司空君临护子之心,也让司空君临看到他这个儿子为国之意。
这是一步好棋,可下棋的人一定不会是突然间变得忠孝两全的太子,也不会是早已被东宁雪在太子面前捅破窗户纸的叶皇后,那这个人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东宁雪百思不得其解时,司空君临驳了司空御的请命,只道:“太子乃国之根本不可轻易涉险。”
他这一句话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面,也让那些一门心思想要拉东宫下马的人重新认识到了东宫真正的庇护者是这个一国之君。
朝堂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司空君临又用一句话绝了所有人的心思,“昨日灾情一出,南王便上了请命的折子,朕已经准了。”
言下之意,赈灾事宜便全权交由南王了,顺带还嘲讽了今天一大早在这朝堂上争论不休的大臣们,昨天灾情下来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
下朝回府后,东宁雪命白老坐镇太傅府,顺带帮着她监工还在修建的荷塘,又让宁然和宁凝收拾行李,一开始两人还纳闷是怎么回事,直到路子萧突然来访,告诉东宁雪:“公子赈灾,让你同行。”
宁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姑娘让我们收拾行装了。”
路子萧了然于心道:“公子说,明日出发时直接到你府上接你便可,原来是这个意思。”
路子萧走后,瑞公公带着司空君临的口谕召东宁雪入宫觐见。
没有去御书房而是直接去了龙翔宫,东宁雪见到司空君临的时候,他正在为梅贵妃绾发,东宁雪倒是第一次见到一国之君手执发梳小心翼翼的为女子绾着头发,当日在苍州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烟九娘与太子生母蓝蝶衣容颜相似,又因望君岛而参与寿宴之事,推波助澜之下将她送入后宫,原意不过是分散叶氏在后宫的权利,如今再看此情此景,不知是对是错?
瑞公公将她送进去之后便退了出来,似乎对眼前之景早已是见怪不怪的了,东宁雪叩请君安,司空君临拉着梅贵妃一起坐下之后才让她起了身,当着梅贵妃的面赐了东宁雪君子剑,只道:“南王赈灾,求了朕许你同行,朕念你毕竟是女儿身便准你带上此剑同行,此剑如朕,东宁雪,你可懂朕的意思?”
“东宁雪愿为皇上行监察之责,不负圣恩。”
东宁雪临走之时,司空君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梅贵妃立刻端上了一碗药汤,贴心说道:“我知你不喜这药味,所以我特地让医官们放了些甘草和蜂蜜进去,定然不会太苦的。”
司空君临道:“蓝儿,你总是这般懂我。”
蓝儿?蓝蝶衣吗?
或许在司空君临的眼中,梅贵妃只能是蓝蝶衣。
东宁雪若有所思的退出了龙翔宫,瑞公公一路将她送出了宫门,离开时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瑞公公,皇上近来病了吗?”
瑞公公道:“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前些日子里陪梅贵妃赏月时着了凉,皇上不爱喝药,因而这病才拖到了今日也未好全。”
“原是如此,想来有梅妃娘娘贴身照顾,不日便可大好了。”
瑞公公提醒道:“皇上这病虽小,却也是禁了口风的,太傅大人心里可得有个底。”
“下官知道了,多谢瑞公公提醒。”
东宁雪带着御赐的君子剑回府时,一路都在想南王同皇上的关系,一柄君子剑倒将两人分隔清明,看来司空君临十分忌惮自己这个儿子,君子剑虽行监察之责,但也代表了赈灾之行,东宁雪与南王是平起平坐的,而在百官眼中,东宁雪的身后是整个东宫。
东宁雪一夜未眠,翌日一早带着宁凝和宁然随着南王的队伍启程赈灾去了。
受灾最重的当属厉山边上的苍州,一路行至苍州,沿街乞讨者数不胜数,可奇怪的是前来接见的官员仪仗竟比南王的队伍还要盛大,白玉的马车比南王乘坐的还要耀眼,路子萧将南王从马车里推出时,苍州大大小小的官员跪了一地。
南王道:“万江在哪?”他的声音里辩不出情绪。
万江跪在了众位官员之首,是苍州的府尹,他应了声道:“下官在。”
“你快马加鞭传回凤阳的折子上说,苍州受灾甚重,可我看你活得比凤阳的官员都要滋润不少,你倒和我说说,受灾甚重四字从何而来?”
直到此时,南王也没让这些官员起身,万江问道:“在这说?”
南王斜靠在轮椅上,将身上的狐裘拉了拉,“还是你想去刑部大牢里说。”
万江一惊,慌道:“就在这儿,挺好,厉山雪崩,附近的村庄全都被雪掩埋了,那些暴民全都想要往苍州城内闯,开始几天以苍州的兵力还能拦阻,后来在那帮暴民中不知从哪窜出来一个山贼头头,聚集了一帮会武功的暴民围攻苍州,昨天夜里苍州的城门差点就被这帮人给攻破了,下官也是顾忌城中百姓,这才请了赈灾的折子。”
听了他的话,东宁雪自马上而下,上前询问道:“以苍州的兵力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难不成你苍州城外有上万的暴民?”
虽猜不透东宁雪的身份,但是敢当着南王的面质问苍州府尹的人,想来官位应在自己之上,万江躲避着东宁雪的目光,垂着头回道:“一开始本没有这么多,后来那个山贼头头来了之后,人就越聚越多,到目前为止,暴民数目应该在一万以上。”
“照你这么说,若我们再晚来几日,你这城外不是要聚集起一个军队来吗?”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南王突然说道:“上城楼。”
万江好不容易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南王风尘仆仆的赶来,也不休息一来便要上城楼,怕是要出什么幺蛾子,遂道:“王爷,苍州的冬天,一入夜便寒风刺骨,不如明日一早再上城楼也不迟呀。”
南王如看死物一般的撇了他一眼,然后伸手一指东宁雪对路子萧道:“给她拿件狐裘。”
之后便未再理会这些跪了一地的官员,路子萧经过万江身边的时候,小声在他耳边道:“上一个听不懂公子说话的人被葬在了万人坑。”
路子萧让人给东宁雪送了狐裘,东宁雪好奇问了前来送衣的侍卫,“你家公子到底有多少件狐裘呀?”
侍卫道:“公子惧寒,暖身的衣物自然备得多了。”
“都是路子萧准备的吗?”
侍卫不答,只说:“先生还是快些上城楼吧,公子从不等人。”
“看来家教甚严呀。”东宁雪披上狐裘随着一行人上了城楼。
一到冬天,夜幕降临的尤其迅猛,上到城楼时,天色便都暗了下去,侍卫们点燃了城楼上的火把,火光似乎让这座突然被夜色包裹的城池一览无遗,东宁雪走至城墙边,看着城楼不远处零星的光点,那些就是所谓的暴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