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默回应的话,是公孙简意料之外的。
公孙简以前以为,年少时产生的那些情愫,都是因为不懂事,以为自己对于萧默来说,其实就是个玩伴,或者说,是个玩具。玩得开心时,谁都不能碰,谁也不能抢走,玩腻了,就随意丢掉,让他自己自生自灭。他恨这个想法,一直恨到,会让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始作俑者,萧默。
在跟萧默经历那场久别重逢时,是公孙简先认出的萧默,站在挤满了男男女女的街道上,他只用一眼,无意一扫的一眼,就从那么多人中,立即认出了萧默。
公孙简惊讶地发现,这么多年,萧默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因为自己长高了许多,所以第一眼,他看见萧默时,不但没有感觉出萧默长高了,反而有一瞬间,会有种回到过去,那段他最开心的时光的错觉,可那毕竟是错觉,很快,他从错觉走出,走回了恨意之中。
被像躲避什么病菌一样地躲了那么久,公孙简一直很想向萧默证明,自己不是他的玩具,此刻,正站在扶云台上用剑直指着萧默的他,成功感觉到自己的目的达成了,可为什么,看着对自己流着泪的萧默,他竟然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萧默哭。
以为自己早就绝了情的公孙简,看着令他恨了那么久的人,在他面前落泪,不仅没有开心,甚至,有一股很难受的、心疼的感觉,正涌了上来。
“你赢了,”萧默抬手擦了擦眼眶里的湿热,“我投降。”
公孙简放下剑,看着走下台后,头也不回地离去的萧默,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选拔一直持续到酉时,终于,场上只剩下了两个人,最后的两个人。
“果然,最后还是剩我和你。”老掌门望着曾经最令自己厌恶,后来最令他疼爱,现在,却最令他害怕的儿子,有些无奈。
公孙简也望着他,一言不发。
老掌门负着双手,“我知道,我的武功已经不如你了。一年前的那场切磋,谁都不知道,其实我已经使了自己的所有的功力,而你,还让了我一层……”
“是三层。”公孙简面无表情地打断。
“三层……你,”老掌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这扶山剑法,你究竟达到什么境界了?”
“什么境界?我不知道什么境界,但,至少是能轻松胜你的境界。”
公孙简没有说谎,老掌门与他对上不过十几招,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之前,明明他决斗的次数比他儿子少得多,但公孙简就像不会累的怪物一样,即使是在跟他对决着的现在,都始终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你若当上了掌门,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再轻松了。”老掌门说完了这句话,就将剑扔在了地上,表示放弃继续决斗,“恭祝新掌门。”
“新任掌门已产生,”裁判站在扶云台中央高喊,“恭贺公孙简,成为扶山派新任掌门!”
底下的扶山弟子闻言,皆跪在地,高声喊道:“拜见新掌门。”
公孙简匆匆扫了眼底下跪着的人群,发现竟然找不到萧默后,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骗过了侍童,偷偷在酉时溜出的南絮,随着众人呐喊的声源来到扶云台后,视力极好的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唯一站着的公孙简,没想到,还真如那小侍童所言,是个帅哥。
看来,这个帅哥,就是她这次的任务目标了,可,她不会耍刀不会舞剑的,这里又没弓没箭,她要怎么才能……
南絮想了想,也没想多深,看了目标的长相后,匆匆就赶回无梦正躺着的房间,方才,她是骗那侍童说想拉肚子,如果出来久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好了,还是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再看吧,毕竟阴公又不是要她去跟目标面对面对决。
不过,像选掌门这么重要的事,这里竟然一天就搞定了?不会太仓促?南絮在心中疑惑着,后来转念一想,也是,这选拔的方式又不是文绉绉的做题答题,一道题要想半天的那种,后期还要批卷给分麻烦的要命,而且,其实说白了,不就是打架嘛,如果实力悬殊,这打架,确实能很快分出胜负,而且,这么大的门派,又不可一日无主,能快点选,就必须快点选的咯。
至于萧默,离开扶云台后,他便直奔掌门家中,由于掌门选拔的开启,整座宅院几乎都空了,只剩几个下人在做一些日常的清扫和浇水,萧默这次连屋顶都没上,直接避开几道松散的眼线,就直接进了几间大房的其中一间,翻找了一阵,发现这房间是掌门另一个儿子的房间,便匆匆退出,继续进下一个房间翻找。
很快,萧默就找到了公孙简的房间。
其实,公孙简的房间不难认,会把练武用的木偶人搬进房间的,除了他应该也没有别人。
虽然已经确定了房间主人,但萧默还是忍不住走到书桌前,翻翻看看,想知道他这些年都在看什么书,不过,总共其实也没几本,大多数都是以前两人一起看过的书,还有一本书,被摊开了摆在桌上,正好,那页的内容就是介绍花灯节的,萧默摸着书上的字,想象那人坐在桌前,认真观阅的模样。
只想象了一会,萧默便不敢再继续想了,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
萧默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走到床边,边捂着口鼻,边小心均匀地洒了些在枕头上,又往被褥上洒了点,才收起瓶子,退出了房间。
然后,萧默又潜入了掌门和掌门夫人的卧房,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个颜色的瓶子后,重复之前的动作,也往枕上和被褥里小心的洒了些,萧默用同样的方法和第二个瓶子,在扶山派中小心穿梭着,往那日出现在书房中,他所能记得的几个高层长老的卧房中都洒了药粉,这些都做完后,萧默发现,将至酉时,偷偷扔掉全部的瓶子,萧默刚想回扶云台,就听见了那响彻全扶山派的呼声。
“拜见新掌门。”
既是新掌门,便说明,老掌门终是败了,而,全扶山唯一能打败老掌门的,也只有他了。
萧默跪在原地,开口也跟着念出声:“拜见新掌门。”
萧默不知道自己的方法会不会奏效,还是,会被察觉而失败,或许都会有,但,事已至此,他已无法回头。
带着坚定的决心,萧默站起了身,回到了公孙简的房间,然后缩进床底,躲了起来。
躲了不知有多久,终于,萧默听见了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那个令他心脏一顿的声音:“我乏了,你们都下去吧,别守在门口。”
“是,小的告退。”
萧默躲在黑暗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竖起耳朵认真听,以分辨此刻的公孙简在做什么。
先是关门的声音,然后,像是走到了桌前,拉开了椅子坐下的声音,之后,萧默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见,耳朵里充斥的,只剩自己呼吸的声音。
过了很久,萧默才又听见声音,是脚步声,且,正慢慢靠近着自己。
是要睡了?
“出来。”
公孙简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想死,就立刻出来。”
萧默闻言立刻屏住呼吸,动都不敢再动一下。
“一。”
萧默还是没有动作。
“二。”
萧默动了,没等公孙简数三,自己就爬了出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地板,不敢抬头看公孙简的脸。
“是……你?”公孙简好像很意外,“你在这里做什……”
屋顶忽然有什么声音穿来,公孙简一听动静立马抓着萧默,一同躲进了床底。
床底不宽,也不窄,躲一个人绰绰有余,躲两个,就显得拥挤了,特别还是两个发育完全的大男人,而且,方才躲得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萧默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被拖了进去,所以他几乎是躺在地上的,他这一躺,就注定床下的位置更小了,公孙简没了躲的地方,只能半躺着,紧紧地跟他的身体贴在一起。
屋顶好像下来了两个人,“怎么不在?”萧默记得,这是其中一个高层长老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不是说他已经回屋了么。”
萧默觉得被公孙简贴着的地方都在发着热,而且呼吸也有些不畅。
“晚些再过来吧,等他房中烛火熄了再来。”
公孙简看着被他半压在身下,正涨红的脸,突然也觉得喉咙有些干涸。
“嗯,快走吧,说不定他马上就回了,被发现就麻烦了,明着打我们可不是对手。”
萧默忍着呼吸,他知道,是那些要取公孙简的命的人来了,他也知道现在不可以出声,但,呼吸,心脏,他控制不住,在加上那张近让他魂牵梦绕多年的脸,此刻就在咫尺,只要他微微一抬头……
“等等,”其中一个长老忽然开口,“要不我们躲到床底,等他睡熟再……”
“躲?那公孙简长年习武,耳力奇佳,你就是躲在墙缝里都会马上被发现,别说躲在这么大空间的床底了。”
萧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他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那撤吧,在不走真的危险了。“
公孙简看着萧默因为紧张而颤抖的睫毛,和那跟着外面人的对话而一下紧张地睁大,一下又放松地闭上的双眼,还有,那吐露着慌乱的气息嘴唇,都莫名地觉得,是某种无言的邀请。
特别,是他的双唇。
公孙简正这么想着,就发现萧默捂住了那快把自己定力都掠夺干净的罪魁祸首。
等那外面的两人跃身上了屋顶,萧默才松懈了神经,放开了捂着嘴巴的手急喘起来,他不知道,他这么做,在公孙简眼里看来,简直像导火索,那被捂得发红的嘴唇,此刻正半张着,隐隐约约地,甚至还能看到里面的牙齿和舌头。
就像公孙简十岁生日的那晚,鬼使神差地,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就那样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