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发现那人往里偷窥了没一会,就从房子侧面跳了下去,一边鬼鬼祟祟地东看西看,一边轻轻地门推开了一条恰好一人宽的缝,然后,她就看见那人提着剑,侧着身,悄悄地潜了进去。
是仇家?
南絮选择继续趴在不远处,静观其变。
萧默侧躺在床上,头朝着墙那一面,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不是方才在床上折腾过,药粉已经被抖落的差不多了,所以都躺了这么一会,意识却还清醒着。
“对不住了,掌门,”身后想起了熟悉的声音,“我萧遥来世定给你做牛做马,以此赎罪。”
萧默闻言,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有什么利器穿过了盖在他身上的被褥,刺进了胸膛。
“唔咕……”大量腥烈的血从喉口涌上,溢出唇间。
萧遥看着床上因疼痛而不停颤抖的身影,隐隐感觉不对,猛地拉开那被子,才发现那躺在床上的身影,跟他所要下手之人的身影相差甚远。
“爹……”
躺在床上的吐出了一个让萧遥大脑一片空白的字眼。
“孩儿……不孝……”萧默强行忍着剧烈的痛楚,“只求,你……不,不要……杀他……”
“默……儿?”萧遥颤着音,抖着双手,一脸不敢置信。
萧默意识已经有些飘远了,嘴里却还在低喃,“不要杀……他,求……”
“默儿,别,别再说了……”
萧默闭上了双眼,像回光返照一样,模糊不清的话语忽然变得清晰了起来,“爹……带我离开这里吧,带我离开,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样……”
南絮还趴在外面瞻望,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打碎了深夜的寂静,“默儿!”
南絮偷偷探出头,就看见方才那黑衣人,正抱着一个胸口间插着一把剑、上半身都是血的人冲出了房门,黑衣人双腿迅速在地上一踏,瞬间便用轻功飞出了南絮的视野范围。
下人立马聚集过来,也看见那身影,有的去追了,有的进了房间,吵吵嚷嚷乱作一团。
“掌门不见了!”有个下人大嗓门地喊道,“肯定是被那刺客劫走了,你们快去追,对了,派几个人去喊老掌门过来。”
南絮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说掌门不见了,应该就是方才那黑衣人怀中所抱的那个身影吧,方才虽然夜色昏暗,南絮没看多清楚,可她终觉得,那个身影同先前在扶云台所见的‘新掌门’相比,好像,缩水了?
不过,既然任务目标不在这里,此地也不宜久留,南絮转身,在屋顶间半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穿跃着。
南絮走后不久,就有下人在床底发现了公孙简,然后,那被派去唤醒老掌门的下人一脸慌张地跑了过来,“不好了,老掌门和夫人好像被人下了毒,快,过来几个壮丁,把老爷夫人送到方大夫那,快啊!别全都集在这……”
“天啊,”慌忙跑来跑去的下人门面色铁青,“这大半夜的,遇的都什么事儿啊……”
南絮回了无梦躺着的房间,发现里面除了人事不省的无梦,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但,外面却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声,只是太多人的声音杂在一起,南絮听不太清。
气喘吁吁的侍童从门口闯入,“夫人,你可算回了,”侍童蹲坐在地上,满脸的汗,“你这肚子是上哪拉的啊,我差点没去茅坑里面找你了。”
南絮强作镇定,马上岔开话题:“那个,这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多人?”
“你可别提了,”侍童抹了抹额间的汗,“今夜扶山派算是大乱了,不知为何,一夜送来了七位长老和长老夫人,全是中了毒,不过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
南絮一头雾水,“这,怎么会?”
“我一个小小侍童哪知道……”
“对了,你急忙找我是为何事?”
侍童被南絮一问立马想起自己的目的,“对对,那个,今夜要夫人亲自守着大侠了,现在外面人手不够我必须去帮……”
侍童没说完,就被外面的一个呵斥打断,“喂你!萧大哥不知怎的出了一身血,刚刚被人送了过来,方大夫喊要人手快过去帮忙,你快去看看,我这里走不开!”
“啊?”侍童闻言赶忙跑了过去,“萧大哥怎么啦?严重吗?”
“好像挺严重的,你快别废话了赶紧过去。”
侍童点了个头,便急忙走了。
南絮站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院巷,想从那些下人的七嘴八舌中听出一些讯息,听了好一会,发现那些下人只是有条不紊地在递传东西和药品,根本连嚼舌根的时间都没有,叹了口气,南絮正想不管回房了,就听见有人在喊喊。
“还有人手吗?有闲置的人手快去西院,老掌门和掌门夫人也中毒被人送来了,快去!”
这一夜还真是精彩,只是,都不关她的事,南絮终是回了房间,坐在床边望着无梦发呆。
而公孙简那里,也是乱得不可开交,下人们除了好不容易将老掌门和夫人送去治疗、唤醒了躺在床底的公孙简外,还要去应付那些宅院门口不断嚷着要找掌门的人。
公孙简是下人们小心地从床底挪出并令其坐在地上后,才被唤醒的。
“掌门,掌门快醒醒!”
公孙简一睁眼,就觉得头疼欲裂。
“掌门,快醒醒,出事了……”
站起身,公孙简用力地揉了揉酸痛不已的太阳穴,然后忽然想起失去意识前最后看见的景象,萧默,一想到萧默,他便不自觉地看了眼床上,却只看到了一床的血渍,“人呢?”
下人们被问得莫名:“什么?什么人?”
“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血?”公孙简一脸苍白地看着床上那一大滩的血,眼皮狂跳,“躺在这里的人呢?”
“我不……知道……”下人被公孙简此刻的表情吓坏了,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们赶到时,只见到一,一个黑影抱着一个、一个全身是血的人……就飞,飞走了,没、没追……”
“废物,”公孙简怒吼着打断了这让他更加心慌的絮叨,“一群废物!”
下人们很少见这一向冷漠的简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都被吓得不清,扑通跪成一片,“奴才该死,请掌门息怒。”
伸手摸了摸那浸湿了小半被褥的血,还是湿的,公孙简不过轻轻抚了下,那血就牢牢沾上了他的手,只不过,不再温热,反而冷得蚀骨。
“都给我滚出去,继续找,找不到就都别回来了,听清了?”
“遵命。”下人们收了命令,也不敢再提其他的事,全都急急忙忙退出了门口,分头去找那莫名其妙的血人了。
周围终于安静后,公孙简冷静地回想了事前的种种。
‘以后,永远……都不要来找我……’
‘你一定要当上掌门,娶妻生子,过得比谁都幸福。’
即使是流着泪,心痛得连说话都不停颤抖的难受,却还是要坚持说完,甚至,还对他笑了……
原来,萧默是真的,在向他告别。
当时他说了什么?
‘你就是死,也与我无关。’
公孙简用力地握紧了拳,一拳打碎了床板,裂开的木板边缘十分锋利,划伤他手臂好几道,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疼,或许,肉体上的疼痛再甚,都比不上那钻心之痛的万分之一。
公孙简不是傻子,早在决心要当掌门时,他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起码,会成为一向与他唱反调,还将他视为扶山毒瘤的掌门夫人的心中刺。老掌门和掌门夫人已经掌持扶山派多年,大半扶山派的长老都听命于他们,公孙简知道,即使他拿到了掌门这个头衔,如果在短期内不做些什么,也只能是个头衔,所以他选择了于老一辈相违背的另一派,虽然这么做,一旦他当上了掌门,就会面临生命危险,但他不在乎,那时,他觉得自己了无牵挂,就是莫名死了也无所谓,他只是看那老一派的主张不顺眼,忍不住,就想与其对抗而已。
没想到,公孙简真是没想到,萧默不知从何得知他的危机,竟然会那么傻……
公孙简又痛苦却又带着一丝的开心,萧默会为了他而舍身相救,这便说明,那些令他愤怒得想要杀人的话,都是萧默背着真心说出来的。
公孙简站在床前,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终于有下人忐忑地走了进来,“拜见掌门……”
“在哪?”
“在方大夫那里……”下人刚开口不安地说着,就发现公孙简已经作势要离开,立马继续喊道“掌门!”
本来,公孙简是根本不想听除汇报萧默所在地之外其他任何话的,但,那狂跳不息的眼皮,那不安地块让他崩溃的感觉,令他止了脚步,有些颤抖地开口:“还有事?”
“去打探的人回来说,”下人低下头不敢再看公孙简,“那中了剑的人,叫萧默,他,他已经……死……”
“闭嘴,我不信……”公孙简红着眼眶喝停,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口:“你最好告诉我这是假的,否则……”
公孙简阴沉着脸,取下挂在墙边的长剑,“否则,我一定,杀光扶山派所有的人,给默儿陪葬。”
公孙简的说话的声音不大,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一样,甚至很轻,但那个跪在地上的下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其中坚决弑杀的语气,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