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推开房门,发现天不过蒙蒙亮,但那些下人和侍童,却都醒得差不多了,或提着水桶,或端着一些食膳,匆匆忙忙地来往走着,脚步却放得很轻。
今天,就是掌门选拔的日子了,也不知道,无梦任务到底准备得怎么样。
南絮呆滞地望着门外来往的人们,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夫人醒了?”昨天找她一起去大哥房里偷看过情诗的那个侍童走了过来,“夫人快洗漱一下吧,方大夫让我在这里等,说等你起来就带你过去……”
“嗯?过去哪里?”南絮一脸不知所以。
“就是带你去见那个,大侠。”侍童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有点精神不济,还忍不住向已经有些亲近的南絮抱怨,“丈夫一夜未归,夫人你竟然还能一觉睡到天亮,小的也是佩服啊。”
无梦未归,他们竟然知道?
南絮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我夫君在哪?”
“这个待会我带你去就知道啦,你赶紧先更衣,我去给你准备温水和脸盆,你更完衣正好洗漱。”没等南絮回应,侍童就火急火燎地跑走了。
南絮想了会,没想出什么头绪,便听话地回房更衣,然后开门接那侍童端来的清水麻利地洗漱。
“走吧,快带我去。”
侍童带她到的地方,是一个离扶山派门口不远的房间,房间里一直有端着水盆的下人在不停进出,南絮走上前去,看到了全身是伤,正躺在床上睡着的无梦。
“夫人可算来了,”因一夜未眠,此刻眼里满是血丝的方世勋对南絮笑了笑,“既然夫人来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放心,大侠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接下来,夫人只要好好陪着就可以了。“
方世勋拖着疲累的身体,差不多要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身对南絮继续说道:“对了,夫人,”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这个,是我在给大侠疗伤时,在他胸口翻出的。看起来,这块木牌好像是大侠的挚爱之物,我听说,下人在院门口发现重伤的大侠时,他浑身都是血,但,我从他身上取出这木牌时,这上面,却连一滴血都没有染上,应该是被特意保护着,所以,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应该由大侠最信任的人保管……”
那块木牌,南絮当然知道是什么,曾经,这块木牌,还在她手上待过很久,那刻上去的每一划,都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思念,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最深的盼望。
她以为,这块木牌,早被人扫走,扔在最不显眼的地方,或者被早起的某个孩子,当成了玩具,然后在玩腻了之后丢弃在某个角落,或者,在任何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但,她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没有一个地方,是会在这里,出现在这里,在自己的眼前,拿着这块木牌的人还告诉她,这块被她视若无物,还曾被无情抛弃的木牌,被人保护的很好,还说,那人,即使受了伤到浑身是血的程度,这块木牌,都没有被沾染一丝一毫,因为它被珍视着,被小心呵护着。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块木牌,会被捡回来,还被当做珍宝,被小心保管?
南絮脑海中浮现很多的问号,而且,这么多的问号,都指向一个人,虽然没有答案,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一点,隐隐约约地,就像昨晚的梦,无梦,是在保护她。
“夫人,”方世勋还没离开,他看着那视线一触及床上的人,就再没挪开过的南絮,有些内疚,“我不知道大侠总共有多少亲人,但我知道,不论他有多少亲人,夫人在他心中所占有的地位,一定是最重的那位。”
“谢谢你,方大夫,”南絮终于把视线挪向了一直对她说话的方世勋,“谢谢你,救了他。也救了我。”
方世勋听这一声谢后,有些心虚地对她点了点头,回了声:“应该的。”就匆匆回房了,但,一回到房中躺下,他忽然不太明白,南絮谢的,是因为他既救了无梦,又救了她,还是因为救了无梦,所以也救了她?
想了一会后,方世勋就放弃继续思索了,现在他的大脑急需休息,而且,再过没一会,那掌门选拔会后,还有他忙的。“这对夫妻,真的是……”
南絮把那块木牌收进怀中,坐在无梦的床边沉思。
她不知道无梦昨天究竟去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受这些伤,而且,还是在掌门选拔,也就是任务执行时刻即将到来的时候,受这么严重的伤,但,无梦向来注重任务,会让他在任务执行前一天,去冒险受这些会令他无法执行任务的伤的,一定不是小事。只是,南絮看不出无梦是什么伤,因为此刻他几乎全身都缠了绷带,甚至连眼睛都缠着。
难道,是昨天去偷什么情报的时候被发现了?
可,以无梦的身手来说,不该会伤得这么重啊,再加上,伤成这样,还是被下人发现抬回来的,如果,这是他去袭击什么长老或者扶山内部人士而受的伤的话,此刻他应该是被扔出去,不应该是躺在这。
究竟是为什么,因为什么……
南絮想破了脑袋都没想出合理的原因,索性也就暂时搁置了,只是,现在没了无梦,她必须,要一个人,只身去完成任务了,她记得,阴公说过,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虽然她不知道如果任务失败了会怎么样,但,即使是无所谓的惩罚,她此刻也完全不想放弃,这不单单是由于她好胜的性格,更多的原因,来自此刻正躺在床上的无梦。
她记得,那个梦里,她能听清的一部分,是无梦说,希望她不要受伤,说,所有的伤,由他承受。
这句话,她听着,确实很感动,但,她不希望这样。
南絮很不希望,成为那条后腿,变成无梦的累赘,她希望的是,自己能成为希望。
或许,除了射箭外,她根本一无所长,但无所谓,如果只会射箭,那就把特长发挥在重要的时刻,其他的不足,即使她再愚钝,只要努力学,肯付出,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南絮下定了决心,于是,一边望着躺在床上的无梦,一边回想之前无梦说过所有关于这次任务的话。
慢慢整理后,她发现,其实无梦也就跟她说过这次任务的目标,就是新任掌门,然后,他还曾用过几个可能会当上掌门的人,用他们的攻防优缺点给她做过武术范例,可悲的是,无梦举过的例子都有谁,还有例子中的人,他们的攻防优缺点到底是什么,南絮绞尽脑汁认真回想,却一点都没想起来。
也就是说,南絮目前对于任务的掌握程度,也就是只知道一个最基本的任务目标的程度,而至于其他的详细内容,南絮悲惨地发现,在这个任务中,她好像被无梦规划到了任务之外的范围,所有的情报和大致内容,她是一点都不知道。
那,待会的掌门选拔,她是一定得去了?不然即使选出来了,她去问别人新任掌门是谁,而,不论那人说的是谁,她都肯定不认识,要是连这唯一能掌握的任务目标,她都不知道长什么样,那她还执行什么任务……
既然,一定要去看掌门选拔,那她肯定是不能留在这里了。
南絮看向正站在一边偷偷打瞌睡的侍童,“嘿,你困了?”
侍童闻声立即就醒了,看是南絮叫醒的他后,立刻放下了戒心,揉着惺忪的眼回答:“对啊,我昨夜只睡了半宿,就被喊起来了……”
“今天,不是那个什么掌门选拔么?”南絮装作无意的问,“我昨天听见下人都在议论了,你不去看?”
“我不能去看,方大夫吩咐我要照顾好大侠和夫人,而且,我要在大侠醒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去通知方大夫……”
“噢,那一般这个掌门选拔都是什么时候开始啊?”
“听厨房的大娘说,第一回好像是巳时开始吧,然后到午时暂停,在未时开展第二回,一直到酉时结束。上一次的掌门选拔我还没出生呢,所以这些我也只能听说,但是我记忆力好,只要厨房大娘不是瞎说,这时间应该不会错的。”
南絮看面前笑得一脸防备都没有的侍童,只觉得,不愧是小孩子,这么可爱,她本来还在脑中掰扯各种各样的套路,没想到,她都还没掰扯点什么出来,这小孩像是在秀智商一样,对她这个外来人就这样一五一十全说了。
“夫人是想去看掌门选拔吗?”
南絮被问得措手不及,只好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没有啊,就是好奇扶山新掌门会是谁……”说完,又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她觉得她问得太明显了,对别人家的掌门你好奇什么,你越好奇,说不定人家对你越疑心。
“你也好奇是吧?”侍童的脸上完全没有疑心两个字,而且被南絮一提,还两眼放光,“他们都说这次的掌门选拔是最吊人心的,那个老掌门啊,本来是我们扶山派武力最高强的,但我听说,今年扶山派出了一匹黑马,这黑马还是老掌门的儿子,听说,他年纪不过十七,武功竟然能跟老掌门打得不分上下,对了,这个不分上下还是去年的事了,今年他都十八了,那今日的选拔,胜负可就不好说了……”
“那,照你这么说,今日的掌门选拔会,最终的胜者只会在老掌门和这匹黑马中择其一了?”南絮听得认真,见侍童防备心低,也懒研究怎么问得委婉了。
单纯的侍童哪知道南絮这些心思,一咕噜把知道的全倒出来了,“我觉得是吧,因为,虽然扶山派也还有很多武功高强的长老和师兄,可跟老掌门和公孙简少爷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的吧,只要没有什么意外,下任掌门应该只会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吧。”
“公孙简少爷?”南絮捕捉到了一些特别的字眼,“就是那匹黑马么?”
“对啊,现在全扶山派,武功造诣唯一能跟老掌门媲美的就只有公孙简少爷了,”侍童说到这里突然很得意,“简少爷今年才十八噢,那么年轻,武功就这么高,是不是觉得很厉害,还有,他们都说简少爷从小就是天才,而且长得还十分俊美,说全扶山派的女性都在偷偷爱慕他噢。”
“都是他们说,你自己没有亲眼见过他么?”南絮无意一问,发现这问题让本还得意着的侍童突然沉了脸。
“没,我从未出过这里,而且,简少爷也从不过来,听说,简少爷就是受了重伤,也不会来我们这里养伤,没有人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