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回了房间,南絮躺在床上呼呼直喘,也不知道刚刚那人是醒了没醒,她也不敢去确认,不过一般醒了的话,应该会开口问他们是谁的吧,估计,是睡熟了,无意翻了个身而已。
“你不是说那什么萧大哥肯定没回来吗?”南絮忍不住责怪那个正在跟自己一样,跌坐在地呼呼喘气的侍童。
“我……我也不知道啊,这都怪夫人,”侍童的语气很倔,“以前我从来都没被发现过的,一带你去就差点被发现,都是夫人的错……”
“你……”南絮想说回去,可又觉得这样跟小孩子认真计较很可笑,“看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侍童对她吐了吐舌头,然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糟了,我还得去熬药,待会被方大夫发现我偷懒,肯定要骂我了。”
南絮对他摆了摆手,“走好不送,记得帮我关好门。”
侍童走后,房间忽然变得很安静,南絮想起了什么,立马坐起身,然后往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了那张慌忙中被自己捡回来的纸团。
小心地张开纸团后,南絮大概了扫了一眼,“嗯……看不懂。”
不过,这个字写得很好看,南絮总觉得这个字体有点眼熟,认真回想了一下,才发觉,这字同花灯节那晚跟她一起放过花灯,还在上面写了愿望的那个大哥的字体,一模一样,那时她还使劲夸过大哥的字又特别又好看,很好认,那照这么说,那个什么萧大哥,跟早上目睹了那个尴尬现场的,还有那晚遇见的大哥,都是同一个人?
这缘分简直了。
南絮小心翼翼地将信纸铺平,然后压到被褥下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团被扔在地上、被她无意捡来的纸,也许就是一团废纸,但南絮就是想把它好好展开,恢复原样,以后分开了,也可以看这字来回想这里发生的一切啊,况且,她真的很喜欢大哥的字,说不定以后,离开这里之后,她与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就再无法相见了。
她很想去问大哥跟那个疤脸男怎么样了,他是否真的如言,为了以后不再后悔而做了什么,还是,正打算要做什么。但,她已经失去了可以去开口问他这些问题的身份,如果让大哥知道现在的她就是那晚的小弟,那,一切肯定就乱了。
南絮有种不好的感觉,说不出是什么不好,但就是很不安,对之后会在这里发生什么,感到不安。
怀揣着这股不安,一直到夜深了,南絮发现,无梦还是没有回来。
这里的人其实睡得挺早的,之前在那什么黑影帮的基地里住着,住了那么久都没看见几个活人,于是她自然也不太了解这里人的生活习惯,但今天总算能跟着体验一把常人的生活作息了,南絮却只觉得,很不习惯。
用过晚膳后,南絮发现自己除了在房中发呆,竟然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去打听无梦下落,因为说不定那些人根本都不知道无梦还未归,也不能出去走走,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太可疑了。
南絮开始在房中想着一些无足轻重的事,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睁眼,莫名其妙的第一个任务,第一次那么尽力地救人,然后震惊地发现无梦竟然是男的,还有那让她第一次心动的惊鸿一瞥,到后来的纷纷扰扰……虽然,她来到这里不过两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但,竟然就发生了那么多事,甚至她还学会了武功……
想着想着,南絮便趴在桌上睡着了。
而方世勋,被无梦这一去难回弄得食不下咽,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方世勋,在近三更时,困意终打败了恐惧,他正开始要跟周公一起研究药学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很急的敲门声。
“大夫,大夫,你快醒醒,又有病患了,你快醒醒。”是守门侍童的声音。
而方世勋正敏感着呢,这门一拍,他马上就醒了,一听,竟然是又有病患,只觉得头痛不已。
“这百姓都把我们扶山当什么了……”方世勋慢吞吞地穿鞋打着呵欠,“这次又是什么病征啊?”
“小的……不清楚……”侍童一脸茫然,“病人浑身是血,而且,手脚都被冻伤了,好像很严重……”
“嗯?我的萧爱徒呢?”方世勋把头伸出门口左看右看,然后贱兮兮地看了侍童一眼,“哈哈,不是萧爱徒叫我去,我就不去了,你们谁爱看病谁去我不管。”
“我们去叫了,可是萧大哥不在房里,而且……病人看起来快要不行了……”
“哦?这半夜三更的,萧爱徒是去哪了?算了,病人要紧,病人的家属在他身边照顾他么?”方世勋有点好奇,“不过,现在不过才入秋,这是上哪冻的伤……”
“病人家属就在咱们院里住着啊,”侍童迷糊地睁着大眼,“要去叫夫人起来吗?”
夫人?
方世勋闻言脸都刷白了,外衣都没套上就跑了起来,没跑两步又转头吩咐侍童,“那个,别喊夫人起来,千万别喊夫人起来,还有,去准备热水端过来,快去!”
“哦,”侍童第一次看见方世勋这么紧张,吓得立马回应,“好我马上去,马上!”
当方世勋急急忙忙地跑到无梦的所在地时,纵使他已从医多年,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到了。
此时的无梦,几乎全身都沾着血,或深或浅,深的看得出来已经隔了很久了,而浅的,像不过是刚刚才流出的,便是说,这流血的时间,是一直陆陆续续的旧伤未愈又增新伤的方式,应该,持续了很久了,而且,他手脚都严重冻伤,有几处地方甚至都还在流着脓,简直惨不忍睹。
方世勋突然觉得很自责,躺在这里的这个人,就是因为对他的话没有一丝的怀疑,才会经历这些不必要的煎熬,承受这莫须有的伤痛。
处理好比较明显的几个伤口后,早已没了睡意的方世勋认真地医治着无梦,在要脱下他衣服的时候,无梦忽然抬起自己那多处溃烂的手,紧紧抓住了方世勋正好停在他胸前的右手,然后带着那只右手往自己怀里伸了一下,方世勋不解地看向无梦,却发现,无梦还紧紧闭着眼,这个动作,或许是他无意识之中做出的动作。
方世勋顺着无梦的意,往他怀里摸了摸,摸到了一块木牌,和,续魂草。
续魂草的样子,在医术里也有记录,同平时所见的草并不一样,续魂草的叶片很薄,周身透绿,叶芯却很饱满,看起来更像一种果实,而且,叶芯之间,不知是什么物质,即使是在烛火围绕的房中,也能清晰的看见一团微微的绿光,也正是因为见过这个记录,方世勋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续魂草。
“竟然真的有……”方世勋震惊地看着手里的续魂草,又看了眼无梦,没想到,他真的拿到了续魂草,那便说明,他已经爬到了那扶山之巅……方世勋连想都不敢想,这个人,究竟都在那上面经历了什么……
“救她……”
沙哑的声音从无梦口中发出,“我没事……先救她……”
方世勋看着无梦紧闭的眼,发现,他眼睛周围竟呈紫色,方才只注意看他身上的惨状,导致方世勋没有注意到,这紧闭的双眼,并不是代表他失去了意识,而是,他根本睁不开……
应该,是被那狂烈的雪风刮伤了。
方世勋为了药材,也曾多次尝试过要上那扶山之巅,但成绩最好的一次,他也只刚好爬到了雪层,就坚持不下去返回了,他记得,那时他看不见云层上面的景象,但是他能听见,那疯子般怒嚎不息的风声,就是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让他怯步,让他打消了继续向上的信心,那个可怕的声音他只听过一次,就再难忘记,而面前的这个人,却因为他的一席话,就在那股狂风里,坚持了那么久,他都不敢想象,这人是怎么爬上去的……这个人,让他佩服,更令他羞愧。
“大侠,你放心,”方世勋将无梦的手轻轻地摆在身侧,“夫人没事,你也会没事的,你放心。”
无梦闻言,像悬在半空已久的心终于落地一样,很轻很轻地,说了声多谢,然后,便不省人事。
“你放心,我方世勋,哪怕要用自己的命来换,也定会保你们夫妻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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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絮趴在桌前,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只有无梦,他穿着那件白衣,半散着青丝,站在悲情谷最美的地方,风轻轻地,拂起了那些发丝,托起他的衣摆,阳光柔和地洒在他的全身,而耳边充斥的,是树叶婆娑的声音,一切的一切,美轮美奂,却又感觉,那么真实。
无梦逆着光,看着她,对她伸出了手,那张她爱极的脸上,像在对她笑,但,因为他逆着光,南絮看不清楚他的脸。
然后,梦里的他开口了,用那副让人听了,宛如正饮着酒般的低沉嗓音,将南絮浸泡其中,如痴如醉。
他说:“你永远都不要受伤。”
南絮想回应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所有的伤,我都会替你承受,所以,”无梦的脸突然清晰了起来,“永远,都不要……”
南絮终于看清了无梦的脸,却发现,她开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不要……”
无梦没有笑,还是那个面无表情、冷冰冰的无梦,南絮看见,他的嘴唇一直在动,但,他在说什么,南絮却再听不清一句。
南絮想向他靠近一点,或许这样就能听清了,却发现,她越想靠近,梦里的无梦竟就越来越远,一直到,再看不见。
“无梦……”
南絮发现她能隐约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无梦!”
伴着这声呼唤苏醒的,是瞬间从桌上直起的腰,还有那忽然涌至全身的酸痛感。
南絮发觉,那糊着窗的窗纸,正透着外面的微微白光,没想到,竟已清晨。
而无梦,一夜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