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万林阵,其实南絮还是满腹疑问,比如是谁这么无聊弄出这样一个阵的,比如好好的树怎么让它按规律循环移动的,还有诸如此类一系列乱七八糟的问题,本想好好向最近终于变得没那么冷漠的无梦讨教的,没想到闹那一出,弄得她怕自己再一开口说什么,就会让他想起方才的乌龙,然后变回从前那个对她不闻不问的冷面大哥。
而,以无梦的性格,没什么吩咐的时候,自然是一句话都没有,于是,这样一直沉默地在林间穿梭,南絮抓着他的衣袖在他身后紧紧跟着,虽看不见那张让自己挪不开视线的脸了,但以此刻的心情,也没再好奇地东张西望,没再在内心想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分析了,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出神,一直保持着互相沉默地抵达了目的地。
“到了,”无梦在一个红色的屋顶上停住了,“今夜是花灯节,市集人会多些,万一走散了,你便到百鹊桥上等我,听懂了?”
百鹊桥?
南絮没想太多,对着那道迎着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
“听懂了就下去吧。”
南絮又点了点头,然后呆呆地看着无梦往前一跃而下,随着无梦的身影,她走到了边沿望了望,发现这座楼有小两层,到处挂着微微透出暧昧红光的灯笼,且这楼周围,也遍布着各种大大小小商铺,商铺上方和街道间,同样挂满了各种各样颜色的纸花灯笼,路道缝隙间像各个引通着水流的水渠,全注满了提着形形色色的花灯、来来往往地走着的人流,到处都响着叫卖着什么的声音相衬,使得这里看起来异常繁华。忍不住再往前探了探身后,南絮发现,她找不着无梦了,而且,底下似乎有人注意到她了,在指着她说着什么,没功夫再作多想,她只能学着无梦往前一跃,落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了。
“这人会武功?”
“应该吧,不然怎么从梦惊楼顶跳下还安然无恙。”
有人在旁边小声地议论着自己,虽然,被听得一清二楚。
“客官?”一个十分甜腻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客官是要进梦惊楼么?”
南絮回身一望,看见几个穿得比较鲜艳暴露、还化着很浓的妆的女人,她们正一脸小心地望着自己,“我们这有各种各样的姑娘……”
“原来是梦惊楼的客人啊,”议论的声音又穿入耳中,“现在习武人士逛个青楼还兴这么大阵仗了……”
青楼?
南絮抬了抬头,看见了那被几十个大粉灯笼拥簇在中央的门匾,门匾上的字她也勉强看懂了,应该就是他们所说的梦惊楼。意识到这梦惊楼就是所谓的青楼之后,南絮觉得脸上烧得慌,特别是当面前那几个身着暴露的姑娘对她放了戒心后,开始一簇而上拉她进去‘做生意’,耳朵里满满灌着的软语,手臂、身侧被陌生的柔软蹭着的不适,还有这溢满鼻尖的香腻的胭脂气味,让南絮心头不禁发起颤来,“抱、歉,我不是要进这个梦惊楼我,我就是路过……”
废了好大一阵力,甚至不惜在这杂乱的人群间用上了轻功,才算顺利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逃到一条乌漆墨黑没多少人来往的暗巷后,南絮发觉,自己这算是和无梦彻底走散了。
都怪这身打扮,太像男的了,要不是洗澡的时候见识过自己的裸体,打扮成这样这么久,南絮自己都快要觉得自己真的是男的了,本来,一直只有无梦跟自己作比较,让她还觉得自己一米六八的个子在这世界似乎显得异常娇小,没想到今日往那些女人堆里一站,竟还尚算高挑,这便也不怪她们看不出自己同样是女儿身了。如果那些青楼女子知道她是女的的话,也许就省了许多麻烦,她也不会跟无梦走散了吧。
绕出了暗巷,有些泄气的南絮再次走进这车水马龙的市集时,早没了先前的满心期待,现在的她,只剩下满腹辛酸。
没想到,这人流还没冲过来,她就跟无梦走散了,望着街上几乎人手一盏花灯,满脸笑意的行人,南絮只能打扰其中一位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路人,“大哥,”南絮成功地在脸上挂起了标准的职业微笑,“请问百鹊桥怎么走?”
“百鹊桥?在下也是去百鹊桥,”这个大哥长得真的十分和善,“既然是一道,公子不如便与我们一同去吧。”
公、公子?南絮都有些懒得否认这个错误的称呼了,公子就公子吧,不过这个大哥说的是跟‘我们’……望了眼大哥的身旁,果真还有个身影,也是个大哥,不过,剑眉方脸,下巴还有一道看起来年岁已久的长疤,腰上别着一把剑,像个保镖一样站在眼前这个大哥的两个身位偏后,所以一开始南絮才没发觉他们是一道的。只是,这个疤脸哥跟面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大哥完全是两个类型,一个生人勿近,一个欢迎光临?
呸,欢迎光临是什么鬼。南絮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番,然后继续保持脸上的职业微笑,“劳驾大哥领我一同前去,小妹、咳!小……小美男……我、先谢过了。”
刚说完南絮就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小美男?下意识的改口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个猴子请来的逗比,这称呼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是个女的算了,况且是个女的也不丢人,起码比这自称小美男有面子些,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现在再作解释反而更让人奇怪了,可怜的南絮只能硬着头皮跳进自己挖的坑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忽略那两道望着自己的怪异目光,“咳,那个,走吧?”
“哦……哦,”大哥仿佛刚回过神来一般,“走……”
等大哥走出了两步,南絮正想要跟上时,忽然听见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呵,”是疤脸大哥,他皮笑肉不笑地出了个类似笑的发音,“小美男?”像故意是要说给她听一样,这三个字还是走到她身边停下后才说的,说完就提步跟上了那个和善的大哥,留下一脸窘迫的南絮。
悔得肠子都青了的南絮正想在心里继续吐槽这个看着沉默,没想到这么闷骚的疤脸男,无意瞥到了他腰间别着的剑,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那剑鞘上的云纹竟然有几分眼熟,想了半天,却没想起来个所以然,于是就暂且放下,又开始继续责怪自己为何要起那荒唐的称呼。
不过,想想,估计到了百鹊桥后,她就会跟这两个路人永远地分道扬镳了,一个称呼而已,在意那么多干嘛?想到这,南絮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没有再多去介意方才自己说出的糗话,但也没好意思主动跟他们搭话,只是跟在两人后面东看看西看看,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既视感。
“公子你……”面色和善的大哥好像想主动打破尴尬的场面,没想到一开口才发现那个‘小美男’掉队了,这才走向南絮,开口搭话,“公子你也是慕名而来的灯客吧?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是当地人?”
南絮第一个问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第二个问题她还是能马上做出回答的,“啊是啊,我不是当地人,这不,跟同伴走散了,我们先前约好了走散了便到白鹊桥会合,但我不识路,还好遇见了大哥你。”
“原来如此。”大哥点了点头,便走近了路边其中一个摆卖着花灯的灯摊,然后望着南絮,“前方不远就是百鹊桥了,我猜那边的灯摊定都人满为患,不如我们先在这里买了再过去?”
这大哥一个买字提醒了南絮,她连这里的钱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更别说要买什么灯,“大哥,你买吧,我想我同伴或许已经在百鹊桥等我了,既然白鹊桥就在不远处,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也好,”大哥对着南絮温和地笑了笑,“那你便先去吧,说不定你的同伴都等急了。”
“那,有缘再见。”南絮学着这大哥的样子对着他作了作揖,然后望向面无表情的疤脸大哥,“这位大哥也是,有缘再见。”
疤脸大哥抬头望了眼南絮,忽然嘴角勾起了一抹嘲弄的笑意,“后会无期了,小美男。”
“咳,那小弟我走了。谢过两位大哥。”南絮拱了拱手就逃也似的匆忙走开了,匆忙得没有注意到,在疤脸男玩味地嘲讽他后,那和善的大哥脸上骤然降至冰点的表情。
“你对这小孩好像很感兴趣?”冷漠的语调,冷漠的表情,这样质问着的语气,让人分辨不出其中究竟是什么情绪,这与先前同南絮说话时的大哥,简直判若两人。
“我对他感不感兴趣关你何事?”疤脸男说话的语气也冷漠至极,“还有,注意你的语气。”
“我语气怎么了?”那大哥转身看向一脸阴郁的疤脸男,忽然,又露出了之前对南絮说话时展露的和善笑意,说出的话却同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不相称,“公孙简,你不要后悔。”
那与无梦递与南絮识别的公孙简画像中完全不同的脸,此时正一脸不耐,和嘲讽,“我期待那天的到来。”
这个嘲讽同先前嘲弄南絮的嘲讽完全不同,嘲讽南絮时,他是带着捉弄之意,像是故意要南絮难堪面红,以此为乐,而此时的嘲讽,却是不屑和敷衍,像无意的羞辱,只为让话题不再被继续。
“我绝对,会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