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吉坦宫·后院庭
“他们为了能获得自我意识上的安全而发起了战争,然后丢了自己的命,从本质来说这场战争就是场笑话,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沦为凡尔利亚史册上的笑话。”
吉夏大学士站在哥吉坦宫的后院,满是污垢和粗糙白胡的脸上无力苍邃,五十出头的他现在蓬着杂乱的灰白卷发,宛如虚弱垂危的老人。他早已没有兴致亲自去修剪那些多出的枝条断叶,后院庭现在荒凉得像贫民堡里头的杂木堆,遍地都铺着掉色的落叶,一股冷风带过卷起了些许灰黄刚朽的碎屑。
“拜托…吉夏,你又满嘴胡话了。”克里斯汀打了个哈欠,像个没事人卧躺在木杆椅上,脑袋搭着手腕上晃下荡,丝毫没有一个国家总督该有的样子。
“在你们激进派眼里保守派说得再有道理也只能是胡话。”吉夏鼻子哼气坐在了克里斯汀身边,说话已经毫无顾忌了,这个莫格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成天混迹在斯诺的贫民堡里头,打从“孤鸦”比尔被他这个“痞子贵族”请来了哥吉坦宫后,元老会就开始倾向了克里斯汀·莫格,三年时间里不仅仅是他带动的激进派占据了皇室和几位大贵族的大半席位,更是直接引起了新时代的思潮。
换句话说,现在革命军兵临城下的景象,都是这个莫格家族的小儿子促成的,一个当年保卫了凡尔利亚的名门贵族,现在既然直接推翻了凡尔利亚的女皇制,这说起来,还真是让人感叹。
想着吉夏用手就试图去拍打这看起来庸人模样的脑袋。
“如果可以的话…”克里斯汀脑袋缩回身体摆回了坐姿,但是背还是无力地塌在了椅子上,眼睛干脆闭了起来,瘦长的脸露出了轻佻的笑。“元老会几票?”
吉夏拍空敲在了木椅座面上,头没有抬起来,话卡在喉咙里,整着喉咙生扼了回去,摆头叹了口气。
“五票。”
“五票?通过了?哈哈…看来在那群老头子眼里,奴隶要比皇权更加重要些。”克里斯汀脸上倒是精彩了不少,手从大衣内兜里窜了出来,两根干净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卷黄皮纸,展开在上面签了个名字。
“克里斯汀总督,话说注意分寸,你这完全是颠倒是非。”
“哦!我亲爱的吉夏大学士,事实往往比想象得还要残酷,您这种幻想主义的态度是会被新世纪给淘汰,所以您教出来的露西女皇现在上任既然显得不知所措…”克里斯汀脸上的笑容在说完后就停止了下来,仿佛时间在他的面容上做出停止,那种看起来十分自然的表情闲在空中显得尤为恐怖。
克里斯汀在贫民堡就是出了名的叼嘴皮,死人都能给他气活过来,何况现在的凡尔利亚保守派早就不是当年稳定且占据霸权,自己这讲起话来倒真的不需要给他们太多脸面。
“咚咚”
赛贝尔敲了敲后院的小门从中走出,停在了木椅杆后面做了个军礼。“总督大人,革命军已经攻入女皇城了,现在在外围进行突破。”
“交给你和婆可了…”克里斯汀并没有回敬赛贝尔大将军的行礼,侧头瞄到了赛贝尔就回摆了休息的模样,勉强认清那道模糊不清的影子,象征性地点了点头,敲了个响指,“别弄得太麻烦。”
“是。”赛贝尔顿首倒退出了后院,消失在了黑暗中。
“你们激进派的人都像你这样混蛋?”吉夏大学士合上手记装进兜内,弯曲着身背一时没站起来。
“大概…”克里斯汀把自己脸抹了个遍,像睡醒刚洗完脸下意识的行为。
此时空中的阴郁沉积到了倾斜点,但乌云似乎有意而为,淅淅沥沥地落在石板地面,完全惊不起半点波澜。
“哎…”吉夏打开手试图去感受雨的大小,又叹气转变成了情不自禁的哼笑,雨滴点在秃光的脑门上显得生疼,让他的表情都拧巴在一起,格外狰狞。
“吉夏大学士,你可不光是那种无可救药的幻想主义者,还是一个让人觉得可怜的历史修正者,你所提出来的那些东西不切实际又软弱无能,而且没人会觉得你是英雄的,唯独你还在沾沾自喜。”克里斯汀手指敲打木椅的声音说不上清脆但快速果断,富有节奏。“宫外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而发生的,有始有终的人才能继续被社会认同不是嘛?”
这场变革说到底可不只是克里斯汀他一个人折腾出来的,吉夏在最近几年被安排到后庭一直都教导小公主露西就是因为他的言论和建议总是和元老会还有上任女皇背道而驰。上一代女皇试图在不改变原有女皇的共和机制上分权出部分以摆脱腐朽元老会对帝国的控制,但保守派的代表吉夏就认为女皇这么做会导致帝国的分裂而不能稳定帝国的发展,在元老会的基础上改进和加速换代才能加快对帝国的发展,几年下来吉夏受到了很多包括元老会的反对,最后也只能顶着大学士的位置教导皇室和贵族知识的地步。
而克里斯汀就是吉夏的前几批学徒,只不过混迹了多年的克里斯汀看清了帝国要是真的像吉夏那样说的改变,一切都建立在元老会为主这样的基调上,只会加深贵族们对平民的剥削。
“哎呀,都弄不清谁才是学者了。”克里斯汀没有给吉夏张口的机会,若有所思地抬头,雨点滴在自己的脸上,甚至还不如花洒下的沐浴感。
吉夏听着身边这位总督的话越感难受,站起拍拍衣服打算离开,后院一直都是自己常待的地方,只是在自己这个小学徒克里斯汀妥协了元老会并且背离了女皇皇室后,整个哥吉坦宫就显得愚败不堪起来了,即使是这片后院现在站着也总是感觉不怎么舒服。
“护送女皇殿下的那个小乞丐也是你安排的?”
“当然不是,我早就说过,之前摩德瑞姆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克里斯汀回了一个笑容。
“什么?”吉夏的脸色本就不是很好,听到了这个名字刷地白了下来,甚至可以从他满是皱纹的老皮上看到了狰动的紫血丝。
“别想太多,这次是女皇自己的意思,何况这也是你当年提出来的。”
“但就算这样我们不能把女皇殿下交给一个赏金人,他们根本不会在意自己手中的货物。”
“赏金会的历史可是比我们国家还有源远,至少赏金人不会背叛自己的信条。”
“谁都可以,但那个连姓氏都没的小乞丐甚至无法查询年龄,一国女皇既然交给这么个神秘的人!这和…”说到一半吉夏停了下来,嘴中的话一时成了哑语,脸上抽动着。
克里斯汀也恢复到了毫无精神的样子,身子瘫在木椅上闭着眼睛头仰天,嘴巴微张。
“还有个不确定因素,活夏亲王从小就依赖女皇殿下,你应该让赛贝尔大将军多留个心眼,到时候出了事激进派肯定会把事情都推给你。”
“怎么?大学士怕失去盟友了?”克里斯汀摆头看了眼摇摇欲坠的大学士,他看起来可是要比想象得还要虚弱。
“克里斯汀,你是赌场高手。”吉夏回头抖去了身上些许雨滴,深蓝色的外衣已经被打湿了一层,他看着自己兜里的手记,眉头皱得快要把额纹挤到头顶似的,“但是赌盘越大的赌局风险越大,而很多赌徒都是输在自己的手上…就比如摩德瑞姆。”
克里斯汀回头看了眼缓慢离开后院的吉夏,他年迈的身影在雨中颤颤巍巍,拄着木拐不断咳嗽,不禁嘴角上扬,饶有意思地抬头自言自语了起来。
把一国女皇交给这么个家伙,这和叛国有什么区别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