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嵊遇上子之,谈话之中得知了公孙哙的隐舍所在,便让采莲留在客舍等候湛阿,而自己则独自与子之相伴前往。
两人步行出城,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座青山之下,子之指着前方说道:“公孙的住所便在附近了。”
陈嵊眺望四周风景,点头道:“此处风景秀丽,确实是适合静修避世之所,足见公孙哙的雅量。”
子之冷笑一声道:“等陈兄能说动公孙出手相助再说此话不迟。”
陈嵊说道:“子之壮士,世上无不可治之病,言不治者,未得其法也,任何的问题皆有其解决的方法,若拼尽全力亦无法解决只能说明使用的方法不对。公孙哙与你我一般,正当弱冠之年,你我心中尚且踌躇满志,欲跃千里,公孙身为王室子孙,岂能没有丝毫的争胜之心?”
子之道:“那为何公孙要孤居在此?”
陈嵊笑道:“子之壮士,一个人并非只有心无杂念才会选择避世静修,生活是充满残酷的,一个人的志向越高,挡在他面前的艰难便越多,阻力便会越大,一旦他接受不了,在绝望,失望的时候也会选择通过避世来逃避现实。”
子之惊道:“陈兄的意思是公孙其实只是在逃避?”
陈嵊摇头道:“知其因,方有果,我说过,若要解决问题,最重要的是选对方法。”
两人边走边说,子之朝前指了指,远处出现一座普通的农家宅院,草舍土墙,院门处的一扇柴扉大开着。
子之停住脚步,说道:“前面便是公孙居所,在下便送到此处了,希望陈兄能得偿所愿。”
陈嵊微微一笑,抓住子之手臂,说道:“依在下猜测,子之与公孙应该相识,何不随我一起拜访。”
子之红了红脸,道:“前几日在下确实来拜见过公孙,却被公孙赶了出来,实在惭愧。”
陈嵊道:“既然如此,今日那便更应该一起,走吧。”陈嵊不由分说地拉着子之,进了柴扉,环顾四周,只得两间草屋,陈嵊瞧了瞧,侧面一间该是灶屋,正面一间房门开着,应该便是正室了。
陈嵊立即便要闯进去,子之连忙拉住,道:“我们既然前来拜访公孙,陈兄应该先行通报才可,否则失了礼数,惹公孙气恼,于我等行事不利。”
陈嵊道:“子之此言差矣,公孙自诩雅致清高,但毕竟年岁不大,若我等对他过于小心客气,反倒会使其气傲,难免小瞧我们,反而若我等出其不意,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陈嵊一把拖着子之闯进屋中,顿时把屋中正拿着书简的一位年轻人吓了一跳,脸显怒色,大声道:“尔等何人?咦,是你……”
姬哙明显看见了子之,脸色顿时有些阴沉,沉声道:“子之壮士,早前我便说过,我避世于此,向来不问朝中事,你的请求我无法办到,你还是请回吧?”
陈嵊笑着拱手道:“在下洛阳士子陈嵊,拜见公孙。”
姬哙把手中竹简放下,挥了挥衣袖,也回礼道:“若士子前来是为饮酒唱乐,我自当欢迎,若士子前来的目的与子之一样,请恕我不能奉陪。”
陈嵊环顾了房间四周,眼睛盯在了墙上的一副图画上面,上面画有一名老者,居于上位,面带慈意,伸出一只手,而老者对面端坐着一个年轻人,凝视老者,面带微笑。而在两人的身后,站着一群穿着短襦围襜之人,似在欢呼。
陈嵊盯着图画良久,旁边子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陈嵊这才微微一笑,转身朝姬哙躬身揖礼,说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公孙能有如此胸襟,令在下万分佩服,请受在下一拜。”
姬哙脸色微变,拂袖道:“我不知士子此话是什么意思,那不过是我闲时所做的仲尼问礼图而已。”
陈嵊笑道:“据我所知,短襦围襜乃是夏启之前的穿束,而仲尼不过是百年前之人,难道仲尼回到了上古,而向唐尧问礼么?”
姬哙怒声道:“孔仲尼自然是问礼于老聃,你岂可胡言?!”
陈嵊摇头叹道:“在下虽然佩服公孙的胸襟,但此法说起来也不过是一种美好的愿望而已,我想,这大概是公孙不愿承认,选择避世的主要缘故吧?”
姬哙沉默不语,陈嵊继续说道:“不过在下以为,时机已至,事在人为。如今诸侯分周,而致天下大乱,对天下的百姓而言,这是一种漫长的苦难,而对心有大志者,却正好是施展才华抱负的绝佳机会,正所谓大乱之后必有大治,野火烧山,来年必发新芽,乱世之后,天下便如同一块空地,想要种些什么,皆掌握在耕者手中。”
姬哙冷声道:“夸夸其谈,难入人耳。”
陈嵊道:“公孙说我夸夸其谈,不过是因未有实策而已,说我的言语难入人耳,不过是觉得根本无法实现罢了。公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如今路有荆刺,难以立足,故公孙心中有忧,避世与此,在下与子之两人愿为公孙分解。”
姬哙静静看着陈嵊,良久才说道:“士子说我心中有忧,不知此忧为何?”
陈嵊道:“若以天下为江湖草野,公孙当为仁侠义士,虽有仁心仁德之心,独缺绝世宝剑,以致寸步难行。”
姬哙身子微微前倾,说道:“请问士子,此话何意?”
陈嵊笑答道:“诸侯列国皆在变法改制,任贤用能,唯燕国因循守旧,畏首畏尾,致使庸者当朝,廷无能臣。而燕公年迈,诸位公子之间又相互勾心斗角,而致朝纲不治,宗族尚且如此,朝臣又岂能幸免,眼见燕国没有丝毫兴盛的可能,如侠士不得利器,安能纵横江湖,公孙心中自然忧虑。”
姬哙失色,朝陈嵊行礼,道:“敢问士子,可有良策?”
子之见姬哙态度大变,也是一脸高兴,心中不禁对陈嵊暗暗称赞起来。
陈嵊道:“欲除此大疾,唯变法改制,破而后立方可。”
姬哙叹道:“变法改制谈何容易,燕国旧制,贵族掌权,根深蒂固,一旦变法,恐会生出内乱。”
陈嵊道:“故欲要变法,必先除去守旧之人,任用贤能有识之辈,如此才有大成。”
姬哙苦笑道:“君上年迈,便是守旧之人,他若不听,我等岂能如愿?”
陈嵊正色道:“若像公孙这般的燕国俊才也不能做些什么,燕国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姬哙看着陈嵊,眼神有些迷茫,陈嵊见状,行礼道:“在下尚有要事,还请辞行。”
姬哙微微点头,陈嵊向着子之示意了一下,两人告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