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圆大惊,强撑精神,有些慌乱道:“陈嵊士子,若楚使提出这个条件,郑圆该如何应对?大王绝不可死,否则越便将陷入四分五裂的境地。”
陈嵊叹道:“王后可曾听过鱼与熊掌的故事?恐怕此事不能兼得,况且,在下有一言,希望王后能够静听。”
郑圆点头道:“士子请讲。”
陈嵊沉吟道:“越王有两子,长子玉被封在闽南一带,次子蹄被封在东瓯,两位公子因地处偏远,此次伐楚并未随越王出征,但两位公子眼见越王兵败琅琊,累如危卵,却不曾出动一兵一卒。王后,即便两位公子的封地贫瘠,也可征兵至少三万,此时若率兵进击九江,虽难以胜楚,但也必可救越王于水火之中,但两位公子却视越王生死不顾,可以想见,即便今次越王渡过难关,但兵力全无,权利旁落,越也将陷入分裂。”
郑圆苦笑道:“大王凭借武力强行使越国一统,自然会有诸多人暗中不服,越分裂也罢,郑圆不想去管,我只是想要我的大王活着,只是想要尽力达成大王的心愿。”
陈嵊站起身,点头道:“在下一定尽力。”
郑圆感激地看了陈嵊一眼,说道:“多谢士子。”
陈嵊扶着郑圆来到黄歇旁边,见黄歇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其中颇有意味,也不由苦笑一声,身子稍稍离开郑圆一些,说道:“王后体弱,不及应变,现在由在下代为会盟,关于九江会稽两郡,在下适才与王后商议,九江可以归于楚,但会稽必须归还越,若要会盟成功,楚必须答应从会稽退兵。”
黄歇看着陈嵊,耸了耸肩膀,说道:“若要楚从会稽退兵,只需用一物来交换便成。”
陈嵊几可感到旁边郑圆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相信郑圆已经从黄歇的话中听出了不安,陈嵊已经知道楚的底线,现在不过是在与黄歇演戏而已,当下问道:“何物?”
黄歇正色说道:“越王之首级。”
郑圆‘啊’地一声,又将晕倒,陈嵊忙扶住她,手上用力握了握,示意郑圆稍安勿躁,待郑圆情绪稳定,他才回头对黄歇说道:“昔日越国也是中原霸主之一,与楚相当,越王又身为一国之主,岂能受到如此对待?”
黄歇道:“现在全天下皆知,越王被楚困于琅琊,已无生路,越国已覆灭在即,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越国虽强,那已是久远之事,岂能拿来比较?何况会稽之地富饶,若越有之,尚有强国之机,以越王一人,换取越国之运,不失上策。”
陈嵊摇头道:“古来征战,犹重礼节,即便战败,尚未听说要杀掉对方君王的,难道楚将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行首例?以楚的利益来论,越王若死于楚,将使楚对立天下,诸国皆会对楚有防范之心,得不偿失。”
黄歇沉吟道:“天下七国,楚虽不敢称首,但也绝不是善欺之辈,犯我楚者,必诛之。如今各国诸侯,乱战纷呈,早已失礼,放眼天下,皆是欺软怕硬之辈,楚若不对越有所惩戒,恐诸侯不服。”
郑圆突然站起,俏脸一红,厉声道:“那便决一死战,越国男儿也不是怕死之辈。”
陈嵊也不由一惊,想要阻止郑圆继续说下去,却听外面传来禹期的声音,大叫道:“王后……”
声音听起来十分急切,陈嵊看了黄歇一眼,见黄歇也是一脸惊讶,随即打消了是楚军进攻的消息,心中不由一沉,他瞬即想到了一个可能。
郑圆对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禹期一下闯了进来,跪倒在郑圆身前,哭道:“君后,大王已经薨世了,无诸率亲兵百余下山降楚。”
“什么?!”郑圆来不及说些什么,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下。
陈嵊连忙搂住郑圆,问禹期道:“越王好端端的,怎会薨世?”
禹期哭道:“适才无诸找到大王,两人交谈了一刻,无诸便离开而去,而大王静站在崖边,没过多久,便突然抽剑自刎,属下实在阻挡不及,罪该万死。”
郑圆在陈嵊怀中慢慢缓过气来,顿时眼泪崩流,喃喃道:“大王,大王……”
陈嵊见郑圆醒来,对禹期说道:“烦请禹壮士领路,带我们去见越王一面。”
当下禹期领路,几人一路来到崖边,越军将士也已经知道了无强自刎之事,一时间全围堵在崖边,每个人表情皆是悲伤死灰。
无强的遗体端坐在崖边,手中剑柱在地上,支撑着不让身子倒下,只是头微微下垂,从背影来看,似如一个勇猛的战神,面朝大海,抒发胸中豪气,陈嵊又想起初次见无强之时的情形,那时候无强是多么地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现在才过一月时间,境地却如天地,只能把心中未完的理想融进宽广的大海。
郑圆挣开陈嵊,摇摇晃晃地奔向无强,跪倒在无强身前,却未再哭,只是静静地从怀中取出一块丝巾,细细擦拭着无强的面孔,此情此景,让周围的人不由催泪感怀,不断有越国军士跪倒在地,呜咽出声。
悲伤瞬间传遍全场,每个人纷纷跪下,过不多久场中只剩下陈嵊与黄歇还在站着,周围的异动丝毫没让郑圆惊醒,她收起丝巾,又替无强整理起微乱的发丝,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莫明的笑意。
陈嵊拍了拍黄歇,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走向郑圆身边,说道:“王后,越王已薨,还请节哀顺变,目前越国还有诸多事宜需要王后处理。”
郑圆脸色冰冷,咬牙说道:“定是无诸把条约的内容向大王说起,才令大王有了轻生念头,此生此世,我郑圆与无诸誓不两立!”
陈嵊说道:“无诸先与越王交谈,必是劝说越王同意会盟条约,然后便下山降楚,禹壮士说过,两人并未发生争吵,所以可以肯定,无诸虽然把条约内容说与了越王听,而越王应该也同意了无诸下山投降楚国,王后,越王为何要自刎?又为何放无诸下山?这其中定有缘由。”
郑圆抬起头,望着黄歇道:“现在大王已死,贵国可否归还会稽之地?”
黄歇站在旁边道:“王后,请节哀顺变,越王之死必有意义,在下即刻回报王上此事,促使楚尽快从会稽退兵,还请王后稍后移步楚营,定下盟约,与大司马景翠商讨退兵细节。”
陈嵊道:“还请使者告知楚王,将越王死讯及归还会稽一事先行保密。”
黄歇应诺了一声,看了陈嵊一眼,两人皆有些会意,便告辞而去。
陈嵊才对郑圆说道:“王后,越王之所以自刎,正是为了让会稽之地复归越国,而让无诸离开,却是为了要把会稽之地交给王后啊,还请王后不要辜负了越王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