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陈嵊与黄歇的坚持,郑圆只好同意让无诸留下来,不过一张俏脸上满是鄙夷之色,而无诸呵呵一笑,一屁股坐在树干上,又惹得郑圆一声冷哼,远远地坐开,却刚好是挨着陈嵊身旁。
陈嵊朝她一笑,郑圆的脸色苍白憔悴,让陈嵊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痛惜,郑圆低声说道:“大王背弃士子突围之事,实乃不义之举,我也知道士子心中必定怨恨大王,于此时士子还能助越渡过此关,郑圆感激不尽,此事之后,但凡士子有何要求,越必尽力满足。”
陈嵊摇头道:“此事既因我起,便该由我做一个了结。”
郑圆感激地看了陈嵊一眼,说道:“郑圆毕竟只是女流,于国事确有不懂之处,稍后会盟之事还请士子能为郑圆压阵?”
陈嵊点点头道:“义不容辞。”
陈嵊朝黄歇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黄歇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递给郑圆道:“这是王上起草的约定,还请王后过目,若有任何异议,可立即提出,当面商议。”
无诸在旁边伸出手想要接过羊皮,陈嵊瞪了他一眼,抓过羊皮,递给郑圆,郑圆展开羊皮,眼皮一跳,脸色更加苍白起来。
无诸伸出脑袋,奈何离得太远,想要偷看也不成,只得问道:“君后,羊皮上写着什么条约?”
郑圆收起羊皮,理也不理无诸的喧闹,猛吸一口气,正声说道:“信上所写条约,若越同意,几与灭国无疑,黄使者,请恕郑圆不敢答应。”
无诸急的站起来,叫道:“信上到底说些什么?为什么不能答应?君后,此次会盟和谈,使者大人是同意了让我参与,你不与我商议便直接拒绝,是何道理?”
郑圆恼怒地看了无诸一眼,把羊皮掷了过去,厉声道:“你要看便拿去看好了,总之此事我绝不同意。”
陈嵊也明白谈判之间的一些小把戏,忙道:“王后莫急,楚使刚才也说了,凡事皆可商议。”
郑圆也觉得有些失态,整了整情绪,对黄歇道:“黄使者,江东与会稽乃是越立国之根本,初周之时,越国先王便是受封于两地,若寡君答应把两地并入楚地,便是忘祖背宗,越国民心必失,久而往之,越便不再是越了。”
黄歇笑道:“王后所言极是,越绝不可失会稽,但是王后似乎忘了,如今两地已经尽在楚手,越若想取回其中一处,必须得付出相应代价才可,请问王后,越国还有什么可以付出的?”
无诸也看完了信,脸色也有些黯然,在旁边说道:“诸如东瓯,闽南,闽北等等之地,皆是山高林茂,不毛之地,越存诸地,将复归蛮夷,请问楚使大人,可还有商议余地?”
黄歇冷声说道:“此地之广,已近千里,表示楚已有诚意会盟,若要商议,断无可能,当然,琅琊城是越都,自然必须归还给越。”
无诸低下头,半响才抬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如此也罢,越总算还有容身之地。”
陈嵊淡淡说道:“这么说,无诸先生是同意了条约不成?”
无诸叹道:“事到如今,越还有什么筹码可以交换呢?”
郑圆突地站起身,说道:“我不同意,绝不同意,无诸,你作为先王子孙,怎可同意这些辱越条约,至你死后,有何面目面见先王在天之灵?你给我走,走啊!”
无诸也是脸色有愧,站起身朝黄歇拱了拱手,狼狈离开。
郑圆这才回过头,眼角已经有了一滴泪水,咬牙说道:“黄使者,既是会盟,便该秉持公平,越虽败于楚,尽失会稽九江之地,然东瓯,闽南,闽北皆还在越手中,今楚以越之地反许给越,岂不是失了会盟意义?”
黄歇微微一怔,随即笑出声来,说道:“王后说得对,不过越先背信而攻楚,失道寡助,以致反被楚败,损兵而失地,然我楚军虽胜,将士出征十万,亦只余五万,请问王后,楚死伤的五万军士该当如何?非是在下咄咄逼人,而是若无任何收获,在下怎对得住死伤的五万楚军将士?正是因为他们的鲜血,才换来今天的胜果,对此在下怎敢大意,还是那句话,若要楚归还九江会稽,越可以付出什么?”
郑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黄歇说道:“若楚归还此两地,越还是越,即便有些损失,但总有时间恢复,越王又有雄韬武略,他有第一次攻楚,便会出现第二次,楚北面有强魏,实不敢放任身后有一个随时攻伐的强越,故此不得不防,只得以失地而制约越国。”
郑圆说道:“郑圆可以性命担保,若楚能归还两地,越将与楚同心誓盟,绝不背弃。”
黄歇笑道:“在下自然相信王后所言,可惜在下不相信越王会是一个轻易言败之君,楚王也绝不会相信王后的一面之词,何况九江会稽两地富饶,楚必取之,即便越付出任何代价,楚也绝不可能全部归还。”
陈嵊凑近郑圆耳边,轻声说道:“王后,九江会稽富饶之地,早已入楚王之眼,如今尽入楚手,犹如肉落狼嘴,饿狼岂有不咽之理?若要全部取回,确不可能,不若只取会稽,还有一丝机会。”
郑圆身子晃了晃,她本几日不曾进食,如今又悲愤攻心,虽强撑精神,但身子早已不堪饥疲,几欲摔倒,陈嵊连忙扶住她手臂,轻声道:“王后不如休息片刻,稍后再议。”
郑圆点点头,向黄歇告一声罪,才由陈嵊扶着走向一边,坐下后,抬起头,双眼凝视陈嵊,说道:“陈嵊士子,你心中一定很是疑惑,何以大王赠剑于你,使你不畏危险来到琅琊,却又不顾你的安危,突围出城?”
陈嵊脸色微变,扶住郑圆的双手微微用力,紧紧握住了郑圆手臂,点头道:“我现在明白了,无强赠剑之举,其实是出自王后之策,而突围出城,却是无强擅自做主。”
郑圆缓缓点头,轻声道:“那日在庭前听见士子之论,我便觉得士子是位才人,在兵败琅琊,无人出策之际,我便一下想到了你,这才将士子请来,希望士子可以力挽狂澜,救越于水火之中,只不过却是连累士子了。”
陈嵊心中微荡,说道:“在下有负王后重托了。”
郑圆摇头苦笑道:“士子所做已经够多了,若没有士子,只怕越已经覆灭,如今到了这般境地,乃是天意所为。刚才士子所言甚是,越确实不奢望楚能全部归还九江会稽,不过会稽乃越国祖庭之地,绝不容失,还请士子能代替我,与楚使周旋。”
陈嵊一阵迟疑,轻声说道:“王后,听刚才楚使言中之意,九江会稽绝难全部归还,但若只归还会稽,却可商议,想必楚使心中早定有条件,但是越已无任何筹码,在下唯恐他们会提出以越王无强首级来交换会稽之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