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师还真是神算子啊，我这边刚完事，他就打电话了。我一边琢磨一边到了约定的地点，是附近的一家小饭馆，莫老师已经在一个小包间里喝茶了。
随便点了几个家常菜，我和莫老师边吃边聊起来。从早上睁眼就水米未进，我努力压抑着狼吞虎咽的冲动，但还是吃的津津有味。反而莫老师只是每个菜象征性地往自己盘子里夹了点，一口没动，只慢悠悠喝着水，就他关心的问题和我交换了意见，无外乎我最近的身体、今天的报到、最近还活不活得下去等等。
莫老师那边滋溜滋溜喝着水，我这边咔哧咔哧吃着菜，两个人明显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我总感觉今天莫老师特意请我吃饭，绝不是庆祝学生找到工作这么简单。
等到服务员终于把菜上齐，关上门出去，莫老师才终于进入了正题。
“这几天的事，你该和我说说了吧？包括医院，还有李康乾。”
他突然这么问，我手一抖勺子掉进了碗里，溅了一身的汤水。莫老师微笑着递给我几张纸巾，让我别紧张。
他的话说的很明白，可能这两天的大部分事他都知道了。于公于私，我都应该主动和他说，他特意说医院和李康乾，就是点我一下，让我别有所隐瞒。
话已至此，我就从那晚见他，一直到我在医院里醒了的事都告诉了他。但我还是留了个心眼，把关于吊坠的事都一带而过，还有昨天网上那个人也没有提。
莫老师听完大笑起了：“谢和这小子，还真是不按套路来啊！”
他看我一脸懵陪着笑，莫老师补充道：“谢和做事，总有他自己的考虑。之所以把你弄晕，又把你混到学生堆里，是想尽可能把你从这些事里摘出去。他是一片苦心，你就别有情绪了。不过……”
他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我，思索了一下道：“现在不管从哪方面讲，你都没法抽身出去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今天就给你整个捋一下，其中有些事，你可能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点点头，他正襟危坐地把最近这一系列事件讲给我听。
几个月前，一个环卫工人在本区的一条巷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除颅骨外几乎全身粉碎性骨折，腹腔胸腔全部裂开，身上布满大小不一的伤口。经过法医专家鉴定，死者身上的伤口基本都是从内部向外造成，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损坏，死亡原因定性为机械损伤导致的大出血。
警方一时无法确定造成这种创伤的方式，只能从死者身份查起。而死者为外地进京人员，没有固定工作和居所，父母已经去世，老家也没有什么亲戚和朋友，社会关系极为简单。这样一来，连死者死于自杀还是他杀都无法定论，案子当时陷入了僵局。
就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绝不能算是好消息的“好消息”传来：又一起类似的案件发生了，同样是这样的惨死，死者同样是无工作、无固定居所、社会关系简单的外地进京人员。之后，第三起、第四起案件陆续发生。
警方将这一系列案件定性为恶性连环杀人案，通过排查，终于联系上了认识这些死者的人，是这些死者各自的房东、工厂老板、债主等等。
案子至此算是取得了重大进展，受害人均为无学历、无背景、无家庭的外来务工者，在这个城市属于“透明人”，彼此之间生前也没有任何联系。但经过房东等人的确定，这些人有两个共同点：一是曾经在去年年底见过后就消失了，二是这些人都有吸毒史。警方又通过查询相关案卷和监控等，甚至最终锁定了这些被害人在消失前都曾频繁出入同一个场所——黑泉酒吧。
按说到了这一步，就可以顺藤摸瓜查下去，然而接下来的事却比较诡异了。
从警方把目标正式锁定在酒吧开始，专案组的民警们就陆续遭遇了不测，不是半夜遇袭重伤昏迷至今未醒，就是突然精神失常说看见那几个死者变成鬼缠着他，还有人遭遇了离奇的车祸或其它意外后都是非死即伤。
办案民警连番遭遇意外，后来连档案室都失了火，关于这次案件的卷宗被烧了个精光。之后的一天晚上，太平间的守夜人听见有动静，透过门缝看见那几个死者正拖着内脏在地上爬来爬去，当场吓得衣服都没穿狂奔了几公里到派出所报了案，后来辞掉了工作住进了医院。
就在这些事发生期间，警方接到匿名报警，说曾经看见黒泉酒吧的外国老板指挥手下在后巷殴打过其中一个死者。经调查这个外国老板又曾经在境外某国的军方担任过职务，对他的调查甚至遭到了来自境外和国内商业机构的阻力。警方高层结合各项信息，最终认定这次案件已经涉及到了安全问题，于是报告给了安全部门。而案件中又涉及到一些异常现象，所以莫老师也成为了这次案件的其中一个分管负责人，专门调查其中可能涉及“灵异”的部分。
“所以……李康乾……君姐他们……”我恍然大悟。
“没错，他们都是我的下属。”莫老师喝了一口水，认真地看着我说，“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医院那个东西，确实不是李康乾，而是我们之前追踪的一名受害人。他活着的时候，我们就成功锁定了他，还一直轮流监控他。出事那晚，李康乾负责监视，但在出事前的一个小时，所有联系全部被切断。当我们赶到的时候，监控目标已经变成照片里你看到的那样，李康乾也失联了。本来只是渎职还好说，可是当晚我发现办公室关于这个案子的一些重要资料都不见了，部里监控显示他曾在当天下午进过我的办公室。”
“您的意思是……”
“李康乾可能是内鬼，或者说他可能被人收买了，现在在潜逃中。”
“不可能吧？！”我几乎跳了起来。
莫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抬手示意我坐下：“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本来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毕竟所有证据都指向他。我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能协助找到他，你是他在这里最有可能联系的人。”
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短短几天，大李从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热心肠的室友，变成了尸体、丧尸，现在又成了危害国家安全的嫌疑犯。
“于公于私，你都要尽可能的帮忙找到他，有任何不寻常，你都要马上告诉我，这也是为了他好。”莫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默默点了点头，端起水杯猛地灌了下去。这么看来，昨天网上碰到的人更可能是大李，而不是谢和他们中的某一个。如果再有机会联系到他，我一定要好好问问他。
想到谢和，我问莫老师：“君姐他们怎么样？范去非和谢和都受了伤。”
“范去非壮的像头牛，轻微脑震荡，过段时间就好了。谢和稍微严重点，好在没伤到内脏，伤口处理也及时，算他福大命大，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至于小君，只是点皮外伤，没什么事。”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今天主要应该祝贺你顺利找到工作，不过这些事事关重大，必须认真和你谈谈。说点让你高兴的事，我今天给你带了点礼物……”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我本来想客气推辞一下，他却直接把报纸打开，推到我面前，我看着里面的东西愣了一下。
“打开看看，你肯定有兴趣。”他笑眯眯地说。
这个礼物有点特别，是一个看上有点破旧的笔记本，牛皮封面的一角已经磨损了，下面露出的纸张也微微泛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
我在莫老师的示意下打开笔记本大致看了下，内容都是手写的，还有很多手绘图案，可以说图文并茂。作者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癫狂，以半日记半说明的方式记录了很多怪异的生物、地区和符号，活像一个精神病人写的游记小说。有些部分字迹有些褪色，需要仔细辨别，还有些半文言半白话的，一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细看，慢慢向后翻着，有一页用胶水沾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好像是一处石壁，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符号。
“这是蝌蚪文，上古时代和一些少数民族使用的，我问过一些专家，暂时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后面笔记里的东西很可能就是翻译。看来这个笔记的主人去过一些了不得的地方，还懂不少东西。”莫老师看我一脸茫然抬头看他，耐心的解释了一番。
照片旁边的一页，确实又是一篇半文不白的短文，篇幅看上去和照片里的蝌蚪文大致相当。我没有细看，又向后翻了一页，一个占满了整张纸的手绘图案，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图案呈圆形，正中间好像一颗圆睁的眼睛，眼睛四周有九条藤蔓一样的线弯曲着向四周延伸出去。
“蓍九霙？！”我叫了出来，这图案正是我胸前吊坠上的图案。
莫老师做了个“嘘”的手势，我指着笔记看着莫老师，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就不好奇，这个笔记的主人是谁？”他笑着拿过笔记，翻到了刚才被我跳过的扉页，又把笔记递给我。
三个繁体字，既道出笔记主人的名字，也给我和这本笔记之间的联系刻上了深深的烙印。我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笔记主人的名字，是徐洪义。
“我要是没猜错，你二爷爷就叫徐洪义，之前你说你的九霙吊坠是你二爷爷给的，这么看来这个笔记就是你二爷爷的。”
“这个笔记……一直在您那里？”
“不是，在我一个熟人那里，现在他拿着也没用了。你说巧不巧？这算物归原主了。”莫老师简单的解释道，“不过里面的内容，很可能与这次的案子有关联，我擅自留了影印件，原件就还给你这个正牌继承人了，你应该不介意吧？”
我连连摆手，看着“徐洪义”三个字有点出神。这么看来，二爷爷这些年的经历都在这里面了。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觉得他是在某个精神病院写了这些。但最近的事告诉我，有些东西只是我还不了解，不代表不存在。
“这本笔记你也好好看看，说不定咱们还能探讨一下。今天先到这里吧，另外再给你点东西。”莫老师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我，里面明显装着一摞东西，“你刚有工作，估计也没什么钱了。这是我私人赞助的安家费，收下吧。”
我连忙推辞，终于在一片“快收下”和“使不得”的过年气氛中，莫老师又登上路边的车走了，留下我拿着笔记本和信封目送他。
等车开出视线，我打开信封看了看，钱真不少，目测至少有一万。我心里颇为感慨，看来莫老师真的是我的贵人，只是之前时候不到。
一股似曾相识的腥味突然传来，胸口突然间的剧痛让我脚一软跪倒在地。头晕目眩中，眼前明媚的街景突然像笼罩了一层黑灰的迷雾，耳鸣中又传来窃窃私语一样的幻听。我低头看向胸前，黄绿色的液体已经慢慢渗了出来，浸透了纱布和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