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了吗?”祁言饮下一口淡茶。
“写……写完了。”她擦了擦额头的一层避寒,拿着,不,搬着一沓目测整整二十厘米的方格纸宣纸颤颤巍巍地向窗边饮茶的夫子祁言走去,搬到了祁言身旁的红木桌儿上。
“夫子,这些字儿我都写完了,是不是能歇一歇了?”她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凉扇狂扇,想起这一月间是时日,心有余悸。
自她第二日再见到夫子,便一直被要求写各种各样的字儿,一天最少三十张,还要求全都背下来。
那天,她正在死命抄写词儿,却瞧见一旁的茶壶自己……飞了起来!
只见那个茶壶乖乖飞到祁言茶杯旁,倒下黄澄澄的碧螺春。
她睁大了眼睛,墨迹已将宣纸晕了一大片,却浑然不觉。大约过了三分钟,她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鬼……鬼!”随后拿起手中的兔毫向茶壶扔去,投到了茶壶,墨水也溅了祁言一身。
祁言未有言语,只是捻起食指与拇指,往衣裳上的墨迹上一提,两滴墨水儿还原为原状,他轻轻一拨,墨水又回到了砚台里,“莫走神,写。”
她又呆滞了几秒。
她立马提起裙子,砰地跪到地上,嘣嘣磕起响头,一边磕还一边双手合十,大声道,“大罗神仙!请实现我的愿望吧!我的愿望是有很多钱很多钱和拥有花不完的钱!天灵灵地灵灵!阿弥陀佛快显灵……”
“起来吧,我非神仙,修行之人而已。”祁言淡然擦了擦搽盖儿,饮下茶水。
也是自那天,她这儿的物什经常会莫名其妙地飞来飞去……
她以为这是一场古代励志的艺妓升职记,却没想到这是个玄幻升级重生文。
看来她真的跑错了片儿场,而且她现在离画风已经渐行渐远。本来应该巧遇贵人自为天才入仙门,谁知却在个修仙的地境儿流落风尘。
她欲哭无泪。
正当她郁闷崩溃之时,住处离她不远的靠唱曲儿为生的妓子桂花儿也听闻了她的“天女”的大名儿,硬是腆着脸向她索曲儿。
她这才恢复了些生气,想到近些天儿自己学了不少的字儿,好好显摆了一把,一下子写了四首,其中一首《云起兮》,她最满意。
果不其然,桂花儿每日都来道谢,方俞的自豪感一点点膨胀,更让她高兴的是,她突然发现,她的名儿和桂花儿比起来好像还不那么土。
结果,奏《云起兮》时,出了事儿。
那桂花儿正自信心爆棚,对着琵琶顾影自怜时,刚唱到“西风无痕月有时,风动云兮使皓驰”丞相府的大少爷一巴掌扇过来,吵闹着要见老鸨,桂花儿当时都被打懵了,后来一问,原是犯了少爷的名讳。
这少爷名皓驰,本是俊生生的名字,可这少爷最恼旁人提他名儿。
因为丞相府也名史府。
老鸨倒是懂的舍小保大,愣是硬生生打了桂花几棍子,只罚方俞没吃早饭。
方俞觉得对不住桂花儿,便亲自上门儿送了三个玉镯,还答应一直无条件给桂花儿写曲儿,桂花才继续笑吟吟了起来。
可她方俞偷钱骂人等混账事儿干过,害人受皮肉之苦自己却没甚大事儿的事儿还真是没干过几件,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第二日早里,她顶着一双熊猫眼儿见了祁言。
祁言听闻了这件事,劈头盖脸地对她就是一顿斥喝,苦口婆心地教诲了一个时辰才作罢。
她心中委屈,嘟着嘴继续练字,憋着眼泪。
祁言似是瞧到她心中憋屈,只是叹了口气,又有些失神凝视着她,“我有个小妹,她当年去了的时候,也就这么大,和你一般的乖巧伶俐,我是真的把你当做妹妹来训了。”
她嘟着嘴,咽下眼泪,“啊?你这么可怜啊……那,那我做你妹子,好不好?”
祁言写着信,笑道,“好啊,明日我就把你赎出来。”
她瞧着祁言手下的信纸,心疑为何每日他都要写封信,问,“呐,你为何每日写封信?”
祁言本行云流水的笔锋却停了下,波澜无惊的眸里难得一见的有些复杂,不知是怀念,还是怅惘。
“怎么?给我嫂子写信呐?”她挑挑眉,贱笑着,“哥呀,我跟你讲,写情信就要大胆地寄出去,回回写完就烧算什么?”
祁言仍是笔锋顿着,眼睛不知在望向哪儿,十分少见地发起了呆。
方俞哈了哈气,拢了拢身上的棉袄,手揣小鎏金暖炉,不解地望着他。
半晌,他才略略缓过神儿来,望向窗棂之外的一片灰蒙的天,黑树白雪,倒是十分相称,缓缓道,“想听个故事吗。”
她饶有兴趣地跳上凳子。
他的眸子变得愈来愈深,似乎是在努力地将些深深镌刻在心中尘封的过往一件件重又记上心头,却不知如今又是何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