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氏,荀彧院落榆树之下,四人几杯美酒下肚,便开始交谈。
荀彧作为主人,再次将四人的酒满上之后,便看着刘诞叹道:“休文前些时日得罪张氏,吾必料到张氏不会与汝善罢甘休,且不想才数日功夫,天家便下诏令!吾心甚痛!”
荀彧所言的‘天家’就是刘宏,东汉时期,有‘天子无外,以天下为家’之说,所以又称天家,也可以称之为官家。
“唉!如今天下宦官外戚干政,祸害天下。然党锢日久,众多士子难以一展抱负,偶现休文这般不在党锢之内的有志之士,却因无盟友,行事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被宦官打压,何其哀矣!”陈群也是摇头长叹。
“长文且慎言!”刘诞看了荀彧一眼,便制止道。
他知道荀彧之妻便是中常侍唐衡之女(并非十常侍之一),见陈群议论宦官不妥,便出言阻止。
刘诞的这番作为,荀彧当然看在眼里,他微微摇头道:“无妨,内子今被兄嫂请去,今夜无归,汝等不必顾虑与吾,畅所欲言即可。”
“原来如此!”刘诞点点头。
荀彧和其妻子唐氏其实还有一段典故。
那是荀彧幼儿时期的事情,当时时任中常侍的唐衡曾将女儿许给汝南傅公明,可惜傅公明不娶,后来因为荀彧父亲荀绲畏惧宦官势大,转嫁给荀彧,从而一直被人诟病。
所幸荀彧长大之后,年少有才名,才免于别人的讥议。
甚至成年之后,便娶了比自己大好几岁的妻子,也一直没有怨言,性情可谓豁达之极。
这让刘诞钦佩不已。
“无错!今吾等与休文相聚,别离之后,不知何时再聚,当畅所欲言!”荀衍举起酒盏,整个人充满一种书生气的豪迈。
刘诞听闻,便知道荀彧所说的兄嫂便是荀衍的妻子。
显然,他也认为荀彧的妻子唐氏若在,他们说话可能不自在。
虽然他们所说的宦官并非是指唐衡,可到底不合适,特别唐衡还死去多年,就更加不应该了。
刘诞听到荀彧荀衍之言,当即也举起酒盏,四人一同将酒喝了下去。
“休文此去会稽有何打算?”荀彧开口道。
荀彧陈群等人年岁虽不大,但都是一等一的士子,对大汉基本地理都异常熟悉,都知道会稽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且先整军。”刘诞应道。
他已经初步拟定了大致方向,其它细节方面还得到时候到了会稽在看。
三人闻言,都微微点头。
他们知道刘诞此去会稽就任郡都尉一职,去的第一件事情必须将军权从太守中弄出来,在大力整顿,做到政令通行才可进行下一步打算。
“休文手中有亲信游侠百余,此去会稽整备郡兵问题不大,难点在于如何处理山越。”荀衍知道刘诞手中还有百余轻侠跟随,知道以刘诞的本事,拿下军队控制权问题不大。
但拿下军队之后如何做才是难点。
他和刘诞相处了近一年时间,知道刘诞为人感性,见不得百姓受苦,到时候说不得就会与当地的豪族与山越对立起来。
这样,刘诞就会陷入大麻烦。
“唉!不瞒诸位,我亦是头痛此事,之前数日不眠,幸得阳城县尉与诸多友人提点,才安下心来!”刘诞叹了口气道。
“听闻休文此言,吾心甚慰。”荀彧听到刘诞的叹息,不由笑道。
“文若何出此言?”荀衍不解道。
“哈哈,休若兄与休文相交多年,怎不知休文之才,此去会稽,能让休文数日不眠,必表休文此去并非蹉跎,且欲大力整治会稽,才至于此。”陈群笑道
“是了!是了!”荀衍豁然明了。
三人中,荀彧和陈群都是经天纬地之才,属于入朝可为相,能够治理天下的人才,而荀衍则要逊色一筹,但也是郡县之才。
“文若此言,非是有甚计较要教于我?”刘诞从荀彧的话,则是听出荀彧定然有什么见解或是计策要告知他。
“休文当真妙人,庞德公‘不从流俗’之言,当真所言不虚矣!”荀彧听到刘诞竟然另有释义,而且所料不差,不由惊叹。
“先祖曾言:君子居必择乡,游必就士,所以防邪僻而近中正也。吾不敢称之为君子,然今生能与汝三人相知,亦是吾之幸也!”荀衍大笑道。
陈群听到荀衍称赞他们三人,当即道:“子曰:德不孤,必有邻!休若何出此言?”
此话含义便是:有道德的人必定不会孤单,一定会有志同道合的人来与其作伴。
这也是在称赞荀衍。
四人闻言不禁大笑,一去举盏痛饮。
一杯酒下肚,荀彧便道:“休文先言无错,吾三人自听闻汝被天家诏去会稽,近来便勘查会稽地志,与友人商论解决之法,日前总结,小有所获。”
“哦?且速速道来!”刘诞听闻,面色一喜。
荀彧陈群等人的好友必定都是颍川良才,他们一起商讨的结果,一定对他大有一处。
荀彧是一个从不说大话,谦虚的人,他口中的‘小有所获’,恐怕对刘诞帮助巨大。
“本欲先行叙旧,再告知休文,且不想文若漏嘴,使得休文猜出。”陈群笑道。
“哈哈,吾之过也!”荀彧也是一笑,接着道:“想来休文必等之不及,那吾等且边论边叙,亦是不差!”
“文若且慢,吾有一友,正巧有会稽简图,被吾借来,现去取来。”荀衍见荀彧拿出刀笔,打算在台案上刻画,当即制止道。
东汉时期主流其实并不是毛笔,而是用青铜制成的一种带锋锐的刀笔,这种刀笔一般是在竹简上面刻字的,比毛笔更容易保存,而且和毛笔一样,使用之后可以刮去,再次使用。
如一些重要的书简,便是有刀笔刻成。
刘诞之前的刀笔小吏中的‘刀笔’二字,便是从这里得来。
“哦?有此事?且快快取来!”刘诞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荀衍竟然还弄来简图,此时就更加迫不及待了。
“莫急莫急,吾这就去取!”荀衍见到刘诞神色,笑了一声后,便起身,出了院子,去取地图。
不足半刻钟,荀衍便回到了院中。
不过,此时不是他一个人来的,而且还带了一人。
“仲豫兄!”
“仲豫兄!”
刘诞荀彧陈群三人见到来人纷纷起身,行了一礼。
来人名曰荀悦字仲豫,神君荀淑之孙,荀氏八龙大龙荀俭之子。
他虽和荀彧、荀衍等人同辈,但是他年过而立,约三十五六的样子,所以礼节不可少。
“汝四子当真可气,其中文若为最,明知兄在家,这等妙事竟不邀吾!”荀悦故作愤怒的狠狠瞪了荀彧一眼。
荀彧见此,不由苦笑一声,当即邀请荀悦就坐。
刘诞陈群,也纷纷告罪,请荀悦上座。
五人都坐下后,荀彧对着荀悦开口道:“兄前些时日访友,昨日归家,若非怕兄劳累,彧怎会不邀于兄。”
荀彧这话自然不假,他之前刘诞出事之后,与众好友商议时,便叹息过,说若是荀悦在,必定可以对会稽郡了解更深。
“且住!休若快快将简图铺上,今吾要好好与汝等论上一论。”荀悦拂须笑道。
荀悦他刚才正巧偶遇荀衍,见其手中拿着一张颇大的纸卷,心中好奇。
东汉时期纸张才发明不久,自有‘雒阳纸贵’一说,一张普通纸便价值不菲,何况荀衍手中的大了好些的纸卷,他便开口询问。
这一询问,便一发不可收拾,毕竟得知荀彧、刘诞与陈群在煮酒话事,他心中哪里淡定得下来,二话不说便跟了过来。
荀衍闻言,微微一笑,当即将简图小心铺在桌案之上。
“哈哈,仲豫兄加入,我心更愉!”刘诞大笑。
荀悦之名,他可是知道,后世曾撰《汉纪》30篇,时人称其‘辞约事详,论辨多美’,现在虽然没有著书,但是相比对于东汉各地了解极深,这无疑更有利于刘诞。
而后,由荀彧和陈群说出他们这些时日,对于会稽各方面的看法和治理方式,期间不是夹杂着刘诞与荀悦的各自看法,不时指出疑问。
随着时间推移,几人之间辩论的气氛越来越热切,不知不觉间,便已经日暮。
“休文,吾以为东治、永宁、章安三县乃重点,汝必稳固此三县,以此为基,辅以仁治,徐徐图之,定然可扫平山越。”陈群指着简图中三处地点侃侃而谈。
“吾以为不妥!”
“有何不……嗯?汝是谁!?”陈群听到有人辩驳,聚精会神之下反口问道,可抬头望去时,却发现来人不过年逾舞勺(13-15岁),他不认识,转头看向刘诞等人,发现他们也是一脸疑惑。
“咳咳,在下郭嘉,字奉孝,今日来荀氏学堂求教,初听阳城刘县君再次与诸君辩论,一时心痒,望诸君勿怪!”
话落,这位年纪轻轻的小正太便想着刘诞等人微微拱手施礼。
“无妨!吾等辩论非是不可外传之言。”荀悦最年长,而且还偶然担任荀氏学堂的教习,所以对于外来学子很不错。
其余四人也都算得饱读诗书之人,自然不会计较。
“郭嘉郭奉孝?”刘诞眼睛微微闪了一下,不带声色微笑道:“汝刚与长文见解不同,可否道来?”
荀彧听闻,也点点头,意示郭嘉说出来。
陈群也是一样,虽然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反驳他,但是他涵养极高,也乐见郭嘉说出不同见解。
“哈哈,虽学问不分长幼,达者为师,但是吾自认此五人中属最末,若汝能以舞勺之身得吾等认可,吾当将家中千卷藏书借于汝观!”荀衍看着年纪轻轻的郭嘉,心中有些不信。
毕竟刚才五人相互辩论之中,他插嘴的机会最少,大多都是听着刘诞等四人辩论,现在听到一个年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竟然说陈群话中不妥,当然不信了。
不过,他却忘了,在他眼前有两位年少便有颇大才名的人。
一人是刘诞,另一人自然是荀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