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来处好像是后院,可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擅自乱跑似乎有些不太礼貌。龙荃打消了自己一探究竟的念头,起身关了灯。
啼哭声渐渐变得断断续续,到后来只剩下抽泣,似乎是女子哭累了,又或是觉得哭泣并没有什么作用。
“小兄弟,睡了吗?”房外传来了老胡的询问声音。
龙荃回应道:“大叔我太累了,就先睡了,明天还要赶路呢。”
老胡的话音里透着欣喜的感觉,他说道:“炊饼十五个都给你在大堂的桌上放好了,加上晚上过夜的钱一起是一百五十五块。我觉着和你投缘,就少收你五块,你要不现在先把钱给一下?也不是大叔不相信你,咱们做买卖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对不?”
龙荃撇了撇嘴,从包里拿出了钱,清点好数目后开门交到了老胡的手里。龙敖准备的钱有零有整,取用时非常方便。
在关门时,龙荃发现老胡有意无意一直在撇着眼睛猛瞟自己背包放的位置,心里暗暗有数。门合上后,老胡并没有下楼,而是哼着小曲走进了二楼的房间,而妻子陪着年幼的儿子睡在了楼下一间,方便照料儿子的吃喝拉撒。
龙荃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钱,放进了贴身的兜里。
“今晚估计是没法安稳睡觉了,就试着接触一下通明诀吧。”龙荃思索了一番,在床上盘坐起来,开始进入忆海。
“静心归神,神归五感。五感合一,四海通行。”通明诀的第一页这样写着。图示是一个盘腿坐着的人,从头部有五条线分别连向了眼、耳、鼻、口、手的位置,而另一张图则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一般。
龙荃早已通晓五感法门,所以尝试起来并不困难。他开始凝气试着让自己的所有意识往五个部位推送聚拢。霎时间,从龙荃的头部涓起了白色的气流,开始遍走全身,渐渐凝聚于龙荃的五感部位。龙荃的意识中,他只觉自己已经化成了无形,飘散在了空气之中。突然间意识开始渐渐模糊起来,好像随时都会被一阵风轻易带走。龙荃暗感不妙,开始试图关闭自己的五感,收回意识。
龙荃的额头开始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仍旧极力支撑自己的意识不被消散。
突然间,之前的女子的哭声又响了起来。龙荃勉强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在他听来仿佛这声音就像虎璃儿的哭诉一般。
龙荃仿佛看到了虎璃儿狂奔到岸边,冲着河对岸自己的身形大声的哭喊着:“荃儿哥,一定要早点回来!”
“归!”龙荃骤然睁眼。白色的气流渐渐消散,龙荃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脑中,他环视了一下屋内的场景,确定自己并无大恙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想刚才运功的凶险,不禁有些后怕。
他思索了一番,决定去寻到这个救了他一命的哭声。
龙荃扩张了听觉,老胡的呼吸均匀而平和,他听到老胡呵呵一笑,吧唧了几下嘴,好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龙荃确定老胡已经睡着了,便猫出了屋子。
通往后院的门依旧锁死,但一道低矮的围墙根本阻挡不了龙荃。他纵身一跃,飞身进了后院。
后院杂草丛生,显得非常荒凉,一间破烂不堪的小房子就搭建在这杂草之中。龙荃倾耳一听,女子的哭声便是从这小房子中传来。
房内的女子好像听到了有人靠近,她突然停止了哭泣,慌张的向后退缩,缩到了墙角。口中还不住地念道:“不要啊,不要啊。”
龙荃听的心里一紧,开口道:“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听到龙荃的声音,房子里突然没了动静。安静了好一会儿,龙荃的眼前突然闪出一张脸,虽然隔着门缝,龙荃倒是着实被吓了一跳。
“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女子压低着声音哀求着,声音不住的发抖。
龙荃回头看了看老胡的小二楼,又看了看女子,他询问道:“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女子听到龙荃的询问,又忍不住抽泣起来道:“我,我被我爹妈卖给了这家当童养媳。但是我不愿意,试着逃跑了好多次。我被抓回来以后,他们就把我关了起来,逼我就范。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救救我好不好。我给你做牛做马都可以。”
龙荃听到后面又好气又好笑,他道:“我可不需要你给我做牛做马。那都是大恶人,土财主。这样逼迫着你和一个两岁的小孩成亲,真是恶毒。你爹妈这样对待你也挺过分的。”
“所以我求求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对天发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女子见龙荃不忿,哀求道。
“好。”龙荃站起身,掂量了一下门上的锁。
锁已有些老旧生锈,龙荃将劲力聚在手上一声怒喝,锁眼便被破坏了。
龙荃取下了环在门上的锁链,打开了门。
房子里的女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来了,她爬出了房子,借着月光扶住龙荃,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救了他的人。
龙荃搀起了女子,微微一笑,说道:“走吧。”
才走几步。只见二楼的灯忽然亮了,他听到了有人狂奔下楼的声音,很快一楼的灯也亮了。后院的门哐的一声被狠狠的推开。冲下来的正是老胡。
“你,你要干什么!”老胡恶狠狠的咆哮道。
见到老胡,女子忽然浑身发抖,她躲到了龙荃的身后。
龙荃看着老胡,怒道:“你把一个女孩子关在这里,强迫他和一个两岁的孩子成亲,这么违背良心的事情,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老胡一声冷哼,“你个外乡人懂什么?你知道我们村子娶门媳妇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我为了买她花了多少钱吗?她是她爹妈心甘情愿卖给我的!你又在这装什么大侠!怎么?买卖买卖,难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的生意就不正当,有问题吗?”
“你……”龙荃被老胡的反问弄得有些语塞,“你至少也该问问她同不同意吧?”
“你懂个什么?你才几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没听过吗?儿女嫁娶,本就由父母做主。你个外人,又在这滥充什么好人。”老胡怒骂道,“亏我大白天还好心收留你,你个白眼狼,晚上就要拐着我家的儿媳妇溜走?你信不信,我现在大喊一声,你们两一个都跑不了!”
龙荃紧紧的攥着女子的手,女子嘤嘤嘤的在龙荃身后啼哭。可老胡的话却让龙荃无从反驳。一个十岁的孩子,又能说出什么大道理呢?
“老胡!”老胡身后传来了妻子的声音。
老胡的的妻子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她呆住了。半刹,她泪盈盈的看向龙荃,说道:“小兄弟,你是个善良的人。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我不怪你。这个事,你真的不该管,也管不了。就当婶婶求你了,别惊动村里人,别管了好吗?”
龙荃的内心不住的挣扎,他感觉到身后的女子握着自己的手渐渐松开。
只听身后的女子开口了:“我认命,你们别为难他。我,我留下。”女子的话里无不是满满的绝望,说到最后转身走回了关押自己的小房子,合上了门。
龙荃木然的看向了那个小房子,又看了看老胡和他的妻子。一句话也没有说,穿过他们,回到了二楼。
女子的哭泣声由远及近的传来,伴随着的还有老胡和妻子的争吵,龙荃的思绪就如一团乱麻。他提起背包,下楼将炊饼放了进去,离开了院子。
龙荃突然提足狂奔起来,对女子的同情,对老胡责问的无从作答,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纠结判断。一切的一切,都让龙荃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回到了昨天出发的小溪边。龙荃无力的坐在溪边,从地上拾起了石子投进溪里,溪水很浅,溅起浅浅的水花后归于平静。龙荃的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女子见到自己饱含希望的眼神,之后绝望的放弃换得他脱身,一切的一切都让龙荃痛苦不已。他疯了似的拉开背包,将所有东西抛了出来,口中不住的念叨:“爷爷,求求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黑夜里,夹着月光,夜行衣缓缓落下,飘到了一旁。龙荃怔怔地看着夜行衣,许久,他突然狂笑起来:“爷爷,我明白了。”
夜色迷醉,老胡家的院外,龙荃一袭黑衣伫立。片刻,他从后墙腾身跃进了后院。
龙荃再次来到破旧的小房子跟前,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锁,他进房一看,女子已然不见。他赶忙扩张五感。
二楼老胡的呼吸粗重沉闷,似是经过了刚才的事气有不顺。一楼内,一个轻弱的呼吸伴随着稚嫩的咳嗽声,便是老胡的儿子。但孩童旁边的呼吸却有些怪异,非常急促,而且急促的呼吸中还伴有快速心跳声,龙荃顿觉有异。
躺在孩子身旁的正是那个女子,龙荃走后,她只觉绝望,便要求陪伴自己两岁的小丈夫入睡。老胡只是开心,他以为龙荃这一走,竟了断了她想要逃走的念头,接受了现实,就同意了儿媳妇的请求。可没曾想,女子的真正意图是打算掐死这个让她陷入地狱的起源。她颤抖着,双手扣住了孩子的脖子,身子却瑟瑟发抖起来。就算是和这个孩子的包办婚姻毁了她的一生,她还是无法做到就这样断送一个还未长成的生命,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他,却又和他半点没有关系。女子潸然落泪。
忽然一双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冰凉的双手。女子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一身黑衣的人,只是带了面罩,看不清模样。
“孩子是无罪的。”龙荃温柔的说道。
“是你。”就算戴了面罩,龙荃的声音是她这辈子也无法忘却的了。
龙荃扯下了面罩轻轻说道:“走吧。我带你走。”
龙荃横抱起女子,纵身跃出墙外。将她放下后,便扶着她向村外走。恍眼间,村口竟有一个身影。
龙荃定了定神,站在村口的人竟然是老胡的妻子。
“婶婶,你不会要喊人吧。”龙荃问道。
老胡的妻子听了摇了摇头,她看了一眼龙荃和女子,幽幽地说:“我是想出来找你把她救走的。”
“为什么?!”龙荃听了不禁哑然。
老胡的妻子呵呵一笑:“因为我和她的遭遇一模一样。”
女子闻言一震,走上前去,颤抖地抱住了这个佝偻的女人。
“我不希望,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成为第二个我。女人,应该活的精彩一些不是吗?”老胡的妻子淡淡地说着,松开了女子的手,和龙荃擦肩而过,走向了自己的家。
远远的,只听她最后一句:“小兄弟,好好照顾她,别送她回家了。那里,不是家。”便走进了院子。
龙荃呆呆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佝偻身形的倒影在月光的拉长下,竟如此高大。
龙荃回过神来,牵住了女子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女子含泪默然点了点头,跟随着龙荃步伐渐渐走远了。
还是那条小溪,龙荃回望着村落,若有深意的说道:“不平凡的一生,不平凡的人。”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正在清洗的女子说道:“对了,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我叫龙荃。”
“我叫马春花。”马春花笑着回应道。借着月光,清洗之后的马春花柳叶细眉,朱唇玉齿,脸蛋虽然清瘦却难掩她的佳色。
龙荃不禁看的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