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最终,先开口的是长孙晟,声色沉而缓的长孙晟:“假使我们戮力同心,你最多,还可以活多久?”
“十三年。
但能大体制控自我行为的时间,只有五年。
剩下的八年,嗜血和暴虐会让我恨不能时时浸淫鲜血死亡之中。
并且,那八年中的最后两年,我将神智残缺五体僵木,所谓活着,也不过一具满身腥臭与腐朽的行尸走肉。”
“那么,我要你活着,尽所有可能的活着。
你可以控制不了你自己,也可以控制不了你曾经的信民。
但在你活着的所有时间,在你至少还保有毫微清醒的每一刻,你要倾尽全力,为未来天下多做一分是一分!”
“凭什么?
穷途末路最宜去死如我,凭什么要尽所有可能的去活着?又凭什么要为所谓未来天下,去倾尽全力的多做一分是一分?”
“凭什么,你知道的。
而且,最重要,是你确乎能够做得到。”
“……”半晌哑然,却终是屈服于长孙晟定定看来的双眼。杨广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皮笑肉不笑的牵一牵唇角:“呵呵,真是承蒙抬爱——
那么,长孙大人是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天下?
在伯乐如长孙大人你的眼中,区区不才如我,又能为你想要的那个未来天下,做到哪里?”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
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
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啧啧,真不错。你这么冷情寡欲的人,诵起礼运这么虚无飘渺的玩意儿,居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的声情并茂。”杨广很给面子的为长孙晟鼓鼓掌,然后就是被逗乐至极的嗤笑:
“所以,水轻衣殁了三年多了,你那随她而去的心肝脾胃肺们也还是没能稍稍归位一丁丁丁点么?
要一个嗜血暴虐、只恨不得自己和整个天下全部去死去死去死的魔王,带着一群子疯张冷厉只欲择人而噬的魔头们,去规划实施一位至圣先贤死而不已也没能具现半点的空想蓝图?
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或者,我站这里,你过来,你过来执了我的手,用看水轻衣的目光看着我,再给我声情并茂的来一段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冬雷阵阵夏雨雪,
山无棱,天地合,江水为竭;
乃敢,与君绝!
“……”
长孙晟倏地僵木了下,或者说,简直是被杨广形容的如同被雷给霹了一下!
然而,
不过一弹指,
不过杨广那真真切切的灿烂得意笑容才上眼角眉稍,
定一定神,
大步直行,
长孙晟向着杨广而去——并且,他伸出了他的手!
*-*
“你……你你……”那是杨广这一生中,其惊最甚的一刻。他容色惨变,一字一步向后退,其形岂止如见鬼魅:“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不是上邪,
不会执子之手,
更不说与子偕老。
但他看向他的目光如此坚定如此执着,
他低缓吟喔着的岂曰无衣更一如宣誓;
他久久的向他伸出手,他在邀请他与他同袍
——同袍泽,共戈矛,王兴于师,与子偕行!
这一刻,他的表白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如此的坦荡豪迈,又如此的,蛊惑他心!
……
……
啪!
一声脆响,
双掌相击,
杨广认了命的知道,
他和他之间,一个关乎爱恨生死,更关乎大国天下的誓约,已然定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