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
他对着流泪的我笑,
笑意暖若春光,他说:
“娘娘,去请皇上回宫吧。”
我点头,
只觉得空虚而乏累,
就像是一切都重归原点,
而我,却在兜兜转转后,一无所有。
*-*
后来,杨坚果然回来了,那个人也果然又一如往昔的,淡出我的世界了。
只有我,在一场大病后回转,听人们说起他回宫的经过,听人们说起高颖对我‘一妇人耳’的评价,心中隐有不忿,却又深知其确切。
于是就愈发的心灰意懒,
无数曾有的执著淡下来。
除偶尔来些妇人手段,以兹回报评价者,和证明自己的存在外,已是清静无为如世外之人了。
如果,一定要说我心中还有例外,那么,是对阿摩和你……”
*-*
渐渐,
渐渐,
对着儿媳盈若春水明如镜的双眼,独孤皇后的声音消隐下来。
她细细看向萧淑平,终究是无法再接下去。
怎么忍心再说?
若那要求,正是自己最反感的。
太子妃却温柔的笑笑:
“母后,您累了,且先歇一歇吧。
您要对孩儿说的,孩儿都知道,并一定竭力去做,绝不让您失望。”
独孤怔一怔,回神,细细看向这个由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看尽她明澈眼中不尽的温柔恭顺,以及,那映应如星辰的,点点烛心。
她,
的确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并切切实实是准备去做的。
可,怎么就能为一个人,做到了那种程度呢?
傻瓜,真像个傻瓜,只,一旦傻到了这般,却竟是叫她,从心里赞叹佩服起来。
抬手,轻轻抚上儿媳的发:“你一直都说自己的幸运,还感恩着我和阿摩。其实,这一生,命里能有你,我和阿摩才该感恩吧。”
顿了又顿,在萧淑平走出的她的寝宫之前,终于还是忍不住疑问道:
“没有关系么?
真的没有关系么?
把自己爱入骨骼的人,
与人共享,甚至,奉赠给了别人?”
没有想到,独孤皇后会这样明白的问出。
萧淑平停住脚步,慢慢回首,美丽无比的笑容里,也有深切的忧伤,来自心底的答复,却是如厮动人:
“没有——王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我,只是,幸运的,可以陪伴着他,而已——
所以,也就真的、很单纯的、只是,想要他幸福。
因为如果,他幸福了,我,也就会快乐了。”
*-*
开皇廿年,
八月甲子,
月晕四重。
己已,太白犯轩辕,
其夜,后崩于永安宫,
时年五十,葬于太陵。
*-*
那夜,皇宫最深处,枫红似火。
风紫衣触目所及里,无尽红枫烈烈欲燃,其灿烂绚美之姿,竟生如夏花。
只,那极尽绚美灿烂的红枫烈焰间,着一袭耀眼白衣静坐的杨广,却几乎身埋落叶中亦全不能掩其、深深迷思与凄然。
“那个女人,我该怎么形容?
她早已知道,我并非人类,至尔也已清楚,我是魔而非神的真相。
却依然至死不变初衷的,把我捧成天上的太阳,仰望着,期翼着,还费尽心思的守护着。”
杨广开口,并未将眼神自落叶中稍动,却真真切切是对着她陈述:
“而我,竟因为这样的无法形容,而在殷殷她握着我的手无言而去的最后,流下泪,吐出血,昏死过去,演绎了一幕完美的母慈子孝。”
“人类,有许多地方,确然是不可思议到足以憾动人心。”风紫衣看着杨广的眸子里,有最深切的了然。
却在陈述着杨广被感动的事实时,忽然想到了另一个女人,另一个桃花一样轻薄无力,却偏是以一种凄然而真纯的微笑,将自己憾动了的女人。
那个为杨广而成长至臻于完美的女人;
更是用尽生之力量,去爱着杨广的女人;
那个最切近杨广的心灵,却始终只被杨广当做一个美丽娃娃的,女人。
多柔弱,
连风吹也禁不起的模样,
却完美的置身在了,这最是风诡云谲的天下最中心。
且,就在独孤皇后死去,杨广昏迷的那一时光里,她来到自己面前,对着本该是全然陌生而不可测的自己,虔诚恳求说:
“能否,请您,与王相爱?”
——
能否,请您,与王相爱?
因为除他之外,您是王心里,唯一的例外。
能否,请您,与王相爱?
因为我的王,他明明是那样的,值得去爱。
能否,请您,与王相爱?
因为我,是那样的,深深切切爱着我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