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十,夜。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声惊天霹雳后,剑气与威煞自云霄而来,充塞天地。
又有一声长啸,带无尽抑郁与戾气,震荡整个天地,也强烈技击了杨广的一贯从容。
庆祝圣帝杨坚身体大安重归大兴宫的夜宴上,完美交出一切代掌权柄而从容自若言笑晏晏的太子杨广,终是重重的一僵,几至将杯中酒洒落于外。
夜宴上的群臣们,于是刹那齐齐呆滞——风风雨雨已历过太多,纵使再狂再暴一些,他们也未必会变的、如此失了分寸。
可是啊,如果从来雍容自若到、无懈可击的太子殿下,未来的国之储君,竟是在这一阵风雨飘摇中,变了颜色呢?
“记不记得,宇宙中游荡时,你的魔族们,曾将咒誓血印为剑,以此不可抵抗力量,保证你不朽的王者地位?”
有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不见其人,但杨广很明了、且简直已熟稔了,那声音的主人。
那是风紫衣,自两天前出现后,就一直这样身在他左右,想出现便出现,却连身形也少见的、苍天嫡裔。
“我当时,实在没觉得那玩意儿有存在必要,随手就扔了它。”杨广饮下杯中酒,然后也是笑、边摇头边笑:“不作死就不会死,我确乎是一直在作死。”
短短时日,
继魔王意志之后,
又是一个,有了自我意识的,现世已堪称不可抗之力量的存在!
而,
在祂们身后,
更加不可制控的,
是以宇文化及为首,已渐因倍感魔王抛弃,而变的愈发戾气横溢、疯狂恣睢的天下魔族!!
“一直作死,也未必会死。至少,”身侧,同样明晰一切的风紫衣却是笑叹了声:“宇文化及他们,穷尽心力寻归并祭出此剑,不惜一切也要达到的目的,是激起他们魔王陛下的至尊凶性与血性,从而使之绝地逢生、豪情再起。”
“有时候,我自己也会想,乱丢东西什么的,真的是,不太好。”杨广眸光闪动而悲喜莫辩:“但若一切重来,估计……”
“估计无论天翻地覆,还是海枯石烂;无论你究竟是开始爱了,还是恨了,你都仍然、永远——只是你自己。”
“听起来,似乎也不坏?”杨广低笑:“至少,紫衣你很欣赏这样的我。”
“是啊,很欣赏。”
平平淡淡一声应,
却又似浅吟似低唱,
浅吟低唱的,本不过是在无意识调笑的杨广,从来自以无心的心都被不自觉间紧提起来。
但终究,风紫衣也只不过一声笑,然后闲话寻常般唤他名字:“杨广,你琴弹的很好,我舞跳的也很好——所以,接下来,为我抚曲伴我舞吧。”
*-*
开皇十九年,
二月三十,夜,
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一声惊天霹雳后,剑气与威煞自云霄而来,充塞天地,
又有一声长啸,带无尽抑郁与戾气,震荡整个天地,并直欲侵袭毁灭整个天地!
当天下人惶惶而起,
颤颤仰望叵测夜空,
大兴城中的大兴宫夜宴上,
夜宴主人之一的太子杨广,忽尔于一室沉郁压抑中击一击掌,含笑说:“诸公,且稍息——我身侧有天人雅兴起,将现诸公天下舞。”
他在宴上诸公,
包括他的父亲杨坚、与母亲独孤的所有人的讶然注目中起身,
缓然而行至宴侧一架凤羽梧桐木的伏羲古琴旁。
展臂,
舒袍,
盘膝静坐,
手抚于琴。
“陟彼三山兮商岳嵯峨,
天降五老兮迎我来歌。”
歌声煦煦如暧阳,
琴音融融似春风,
且弹且歌,
极中正,极平和,
他口中指尖所成,
是一曲虞舜《南风操》。
却就在这极中正极平和的古圣王之《南风操》里,
就在这满堂见闻者们的寂静莫名又瞬至悠然神往里,
忽尔烈烈罡风冉起他身侧,
一袭紫衣自罡风的最中心显现!
水晶紫的衣和发自泼入所有人视野的第一刹那开始旋转,
极速的旋转,
极致的飞扬,
极致的飞扬做——
漫天陨落的星辰!
“有黄龙兮自出于河,
负书图兮委蛇罗沙。”
一弹指间,
漫天的陨落星辰复又天河重组,
青龙、白虎,
朱雀、玄武,
极速,
又极富奥妙韵律,
二十八宿环天下,
北斗七星转紫微。
“案图观谶兮闵天嗟嗟,
击石拊韶兮沦幽洞微。”
北斗飞旋,
戟指紫微湛亮,
紫微湛亮煌煌,
轰然而希声,
竟生天地之剑劈开混沌化江山。
“鸟兽跄跄兮凤皇来仪,
凯风自南兮喟其增叹。”
白云苍狗,
沧海桑田,
那于空中旋转的身影,
是如斯之绚丽而璀璨,
恍若千百年人世兴亡与枯荣,
皆不过雨飞雾漫一场烟。
“南风之薰兮,
可以解吾民之愠兮。”
风渐息,
雨渐歇,
天与地在渐渐和者歌者唱,
舞者渐缓渐现的身姿,
渐渐完美了人世一切、无法圆满的迷梦。
“南风之时兮,
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歌声缈缈,
琴音袅袅,
忽尔寂寥横生如野草荒芜般的天地间,
嫣然的红、轻艾的蓝、不可捉摸的紫,
亦真亦幻如烟花朵朵,又纷纷落落似春风化雨,
于即起即逝的轻舞飞扬中,动人殒落如天际的流星!
……
……
风停雨歇,
一切剑煞消弥于无形;
花开有声,
万紫千红皆盛放于一息之间。
——
如此真实,
如此神话,
心神久久为之夺的人们,
竟皆都全然不曾意识到,
当那一舞结束的时候,空听舞者亦已同时坠落凡尘。
眸子里熠熠生辉,最亮的地方,竟凝成泪水一样的晶莹。
伸出双手,杨广轻轻接住风紫衣,接住了再不会有罡风自生,将她衣袂与秀发扬起的、独一无二的苍天嫡裔:
“你,几乎透支了你所有的、生命和力量……
一支舞而已,我这抚曲伴奏的明明都那么不温不火了,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悠着一点点?”
“稍稍悠着一点点,然后让轻衣和袁天罡那边用生命去顶;”风紫衣深深倚靠他怀里,语意懒散而漫不经心:“或者,稍稍悠着一点点,然后目睹着这世上唯一让我心动的存在,灰飞烟灭在我眼前?”
“……,别,别用你这张美如幻梦的天人容颜,模拟着我的神情做你那‘真.好汉’宣言——我有些承受不来。”
“……,没,没你心里思想的那么深刻和无赖,我只是用最清醒的头脑,做最正确的九章算术——
心动本来就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比起心动乃至生存,我们现在更重要的,
是且只是:如何更好的开创一个天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