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比之他杨广这一个无心又无觉的魔王化身,
那个桃红血液的传人,那些深深沐浴了桃红之光的人,
他们会对那一场即将到来的、决绝昂然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献祭,有无限明了与从容。
毕竟,
几百年前,一则渐渐老去的真实神话里,有一个人,为整个族人所行的祭礼:
只为这一生中,唯一的使命和全部的心愿,最温柔的白族,绚丽无方的微笑,任鲜血飞扬、消弥了生命,以最炽烈的方式,凝化为万古的精魂。
那精魂曾尽归于,最后的白族远.渊,使之以绝对的完美,感动了苍天之紫,从而救赎了人类最初时的、无知与无辜。
到现在,那精魂因着世代以来,对魔与人的感化,而渐渐随风万里,散落成尘。
可那毕竟是桃红的精魂,毕竟是以守护人世兼爱天下为唯一使命、和全部意义的存在体。
所以,倘有一天,往昔的生命祭礼,再次庄严而挚烈的上演,当是有绝对可能,那些精魂会被再度聚起。
或者,就有了极大可能,这无尚更无伤的爱之力量,就直面一切、顽胜一切!
“会么?是这样么?也就,只能是这样吧。”
喃喃中,杨广以为自己,只是在推演着一个精彩故事的、种种片段。
却终于还是,在心口被炽烈灼烧般的痛里,无法再继续那一贯游戏时的兴味
——又哪怕,仅是维持一份旁观者的淡然。
眼睛忽然有些模糊,以为是对着那朝阳太久,却在闭眼的同一刻惊觉,有一种东西,冰冷而澄澈,如斯之陌生和不可思议,却是真真切切的流下来。
“这是眼泪,”许久之后,杨广静静的对自己平陈。
又忍不住笑,带一贯的讥诮凉薄:“原来,我也有眼泪。”
“是啊,多难得,”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在耳边,如斯之突兀惊人,却又如斯之、理所当然到天然自然:“这无价的眼泪。”
*-*
从不曾想过,竟有一天,自己也会,不知觉里流下眼泪。
更不曾想过,这样的流泪,竟然会被他人所见,并予以评定。
是前所未有的脆弱与惶惑,不论魔力,又或者心志;
他确定来者的高深莫测,不论这绝对突兀却倍显自然的插入,又或者那自己全然无法付度的身份;
却没有畏惧,甚或一丝毫抗拒戒备。
泪痕犹在,不予任何掩饰处理,对着那个自己仍不察其形影的声音,杨广由衷的笑出他的煞有兴致:
“在你对我眼泪的鉴定中,我知道,无价的意思可以有两种:一、珍贵无比到难以估价,二、微不足道到无所谓价值。”
有一个微笑无声绽放,不带一毫丝风情,只是纯粹的愉悦,却连动了一个天下的风景。
那是风灵之翼轻舞飞扬,消冰融雪于一刹那,使杨广目光所及处,蝶舞莺飞曳曳翩翩,山青水绿中已是鲜花次递开。
“多精彩啊——
你看,魔王布达。
桃红迷惑了冰蓝,
冰蓝乱却了桃红。”
这样平述着的时候,杨广身绕渐起了烈烈罡风。
体力有所不支,风袭双眸的痛,让杨广微眯了瞳孔。
再下一个刹那,烈烈罡风嘎然而止,却有一色水晶紫的长发与衣袂,翻飞于眼前。
杨广定定凝伫那水晶紫的身影,久久无法找回,属于自己的呼吸——
那水晶紫的身影飞逸如幻,长睫下璀灿至遥远的星眸,却昭示着永不磨灭的、真实存在。
一直确信,这天下再也没有谁,比长孙晟穿紫衣更好;
却从不知道,竟真有一种容颜,可以美丽到超乎一切。
紫衣人!
那个自己曾以为虚无的,赋予了袁天罡绝代道法与智能的天人;
那个,独孤曾对他提起过的,许多年前现身波若寺的、紫衣人!
“水晶紫,”杨广笑,是莫名喜悦,因袭最艰涩而隐匿的希望:“水轻衣的姊妹。”
“风紫衣,”是纠正,是自介,是纯粹而凝练的宣示:“一个,心动了的,苍天嫡裔。”
*-*
二月二十八,酉时,夕阳无限好。
宇文化及来报说,行至太原境内,长孙晟夫妇便倏忽失了踪迹。
于是,趁此绝对良机,他所安排的死士们,发起了另一次致命狙击。
一切眼看成功,最后时刻却天命般,来了个手持双锏的黄脸汉子,锏上流转的苍天紫之不可抗力量,压制了所有本就式微的冰蓝之力,狙击功败垂成!
那时候,杨广什么也没说,只一笑:
——苍天紫之不可抗力量么?
的确是让人必然为之臣服的不可抗力量啊!
——不过,如今已是深沉凌厉如他宇文化及,又何必僵硬作态仿佛不甘之极矣?
一切,由早在不知何时便竟已是居心叵测起来的宇文化及所主导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