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四,
雪消,冰融,
大吉,易出行。
了了数人的知交亲友送行后,唐国公李渊,乃举家全迁向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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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五晚,月色清切,太子广携萧妃踏雪梅林,正兴致深浓时,侍卫长宇文化及,却幽灵也似躬身显现于二人前。
萧妃的笑淡开,杨广的嘴角却勾起。
这些表情宇文化及是看不见,也从不曾去看的。
只一成不变,他以不带任何情感的语气,向杨广汇报着杨广所要知道的:
“李渊车队行出长安五十里,遭百余一流死士狂飒狙击。长孙晟夫妇适时出现,一举手间格毙所有死士于当场。”
“啧啧,也真难为你们天真到这地步,老虎不发威,就当定人家是病猫。
不错,这些年来他久已不曾动用任何力量,更艳了桃红,淡了冰蓝。
可魔族第一强者的力量,却总还是不可更改的。百余,一流、或者所谓顶级的人类死士,你们就想收拾了他?”
“王——”宇文化及的面无表情,在杨广的轻声慢语中崩溃,连身形也不能自抑的颤抖起来:“您……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还是什么都知道,永远瞒不过!
这便是,他一自投身于世,便寻觅着的,独一无二的王!!
只是,为什么,这样永不可测度到无与伦比的王,竟会对那个冰蓝一族的败类,所谓魔族最强者,有那么多近似于卑微人类的情感?
甚至,竟不惜为他而抛弃自己的本性,及,所有信仰追随着他的魔族?!
“以魔族而言,你已是佼佼者,但对上他……”杨广嗤笑一声,随即向双目转为深蓝,却兀自紧紧握拳,以图制控情绪的宇文化及道:
“想要,魔族在这个世界的、绝对制控权是吗?
那你首先要学会的,是去了身上这些人类才有的低等情感,以绝对客观的存在,去确定自己真正想做、和能做的。”
怔了怔,宇文化及显然绝不曾想象过,杨广竟会如斯之例外的给予提醒。
目光转动,渐将瞳孔恢复做属于人类的黑色,即之,五体投地,宇文化及一礼后,如来时般幽灵遁去。
“王,”萧妃在宇文化及遁去后问询:“您提醒了他,什么吗?”
却并不要杨广给予回复:“我以为,我可以确定,王会成全他的。”
杨广的眸光飘远,对着那一轮冷月自语:“喔,成全——成全么?”
讥诮的笑笑,习惯性以掌抚过萧妃的发,她这样动人的字眼,并不适合他呢:“你的王,可不是什么好人,喔,根本连人也不是。”
可以为那个人做更多的,
而且可以做的简单痛快。
比如遂了他兄长长孙炽和那个桃红女子水轻衣的心,在他们的帮助下,去安抚当日被自己遗弃的魔王意志,使之重归自己体内。
然后,比现在更理所当然的,成为这个天下的主宰。
那时候,以他对冰蓝的绝对制控力,首先存留下那些人类;
然后再以漫长的岁月与机心,去融会了那些冰蓝一族与人类;
这个天地间最终所现的,便必将是那已死苍天,与其妻远.渊的遗志所在。
但偏偏,抛掷了冰蓝,挥霍了桃红,将这整个天地尽陷于绝地;
却犹自不肯休罢的,将长孙晟、水轻衣、自己手下的冰蓝一族,和那些无数岁月所集的菁华人物们,一一扯进——
只为,想来一曲悬崖边上的,绚丽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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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八,清晨,旭日东升、霞光万道。
目不转睛目空一切,杨广目注着天边那一轮金色朝阳。
眼前显现,却是长孙晟那一袭紫衣里,种种疏离轻浅。
正月二十三的作法至今,已是一月又三天,他和他分别也已是一月又三天。
他以为一切已尘埃落定,
就像他踏步转身决绝而去时,无言宣告的一切皆已结束……
然而,那倏忽而来,揪住了人全部心脏的、让人无法喘息的困顿与恶寒,又在昭示着什么?!
一月前至今,在隋杨抗击天命的日夜不歇里,
长孙炽、长孙晟、袁天罡、水轻衣、了然师徒,这世上最具智能的六个存在,一自那孩子出生的同一刻,便已暗中集聚李氏的武功旧宅,一息不停的以毕生法力结阵运转,引导并守护那个魔王意志化身的孩子,让他向着最具希望的未来成长蜕变。
一切都很好,
明明一切都很好,
一切都在向着那最好的方向衍转!
那么,这充塞天地之间的杀机,这血腥浓重的死亡讣告,又究竟是从何而来!
终究,是他区区一人之力、一人之鲜血性命,还远远不够翻覆这一个天地么?
于是,接下来,
对着未知的、极尽了险恶的未来,
他们,那世上最强大、也最具救世之心的六个存在,
又将是谁?
又将是哪几个?
会要决绝的、昂然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把自己送入那天下间无人可知的、死亡祭坛?!